「出去！滚出去！」
「妳冷静点。」
「不需要！我不需要冷静！」
我必须要说，暴怒的女人兇残的程度绝对可以与一支军队相比拟，我甚至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家。
菜刀飞了过来，刚好擦过我的脸颊，砸向后头的墙壁，让我内心一寒。
「小姐，妳这是谋杀。」我试图解释：「妳听我说，我是圣诞老人，呃！」
第二把菜刀飞了过来，这女人竟然有两把菜刀！我狼狈地蹲了下来，听那女人愤怒的说：「我这叫做自卫杀人，还有，圣诞老人根本不会从冰箱出来！」
「那是因为你们不装烟囱的缘故。」这样下去不行，我抓準她还在找东西扔的空隙，果断的扑倒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而且，这里比较接近我故乡的温度。」
準确来说，还不是因为那天杀的魔法竟然无法指定降落地点的缘故，我又想起上次从衣橱钻出来造成的后果了。
「谁在乎你故乡？」面前的女人被压倒在地还不安分，生气的戳着我的肚子：「你这个不请自来的大肚子变态！」
我被人身攻击了！
深吸口气，我试图阻止这个一身酒味的女人：「有教养的淑女不该做这样的......」
肚皮突然一轻，我顺着女人呆滞的眼神往下看，刚好看到被裹在衣服里的棉团彻底掉出来的那一幕。
「喔不！我的肚子！」
我立刻摀住肚皮，然而为时已晚，散开的棉絮掉了一地，显然没救了。这可是我为了把肚子撑大，捏了整整一小时的巨大棉团欸。
那个可怕的女人还不肯罢休，伸出看上去相当无害、柔软而洁白的手，直接把我的假髮撕了下来，还顺带扯掉几根鬍子。
「连伪装都做了，你果然是变态。」她一脸肯定地说。
「......」这我就不服气了，我说：「听着，妳不能强求所有的圣诞老人都长成那样子，这是不合理的要求！」
每年都得看着照片努力扮演成圣诞老人的标準形象，也是非常辛苦的，想着想着，我不禁悲从中来，而且不管是假髮假鬍子还是大棉团，都是我自掏腰包买下来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幸好这女人已经是今晚最后一家了。
眼见那女人的视线已经开始往地上的菜刀飘移，我抖了抖，赶紧从空间里掏出我的大布袋。
众所周知，圣诞老人总是要背着一个装满礼物的大袋子，这也造成广大圣诞老人腰酸背痛的后遗症，所以空间魔法被研发出来后，立刻大受好评，也成为必修科目之一。
......不过在人类面前使用魔法，果然还是不太合适，我看见那女人的眼睛瞬间瞪大，还打了一个嗝。
反正她喝醉了，我有些心虚的拿出一盒薄薄的礼物递给她：「圣诞快乐。」
她伸出手捧着礼物，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重複着我的话：「圣诞快乐？」
她的尾音有些上扬，我推测那是一个问句，于是我露出营业用的亲切微笑说：「这可是乖孩子才有的奖励。」
女人愣愣的看着，啪搭、啪搭，出乎意料地，她竟然哭了，泪水彷彿不值钱一样自她的眼中流出。
这，莫非是喜极而泣？
正这样想着，女人突然一把扑上来，用足以谋杀人的力道狠狠抱紧我。
「我、我、我失恋了，呜哇阿阿阿。」
若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比暴风雪更难搞的事情，就是女人不讲道理的眼泪了，胸口逐渐变得濡湿一片，她乌黑的长髮散在我的胸前，因为乱糟糟的关係，看上去彷彿一团海草。我努力挣扎了几下，终于成功把她拉开一些：「妳先别哭阿。」
看向客厅，我半拖半扶的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来，休息一下。」
她的脸一片潮红，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看起来相当委屈，却似乎平静了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她乖乖的拿过水杯喝了起来。
「作为圣诞老人，你还真闲。」她说：「难道你不用继续给其他人发礼物吗？」
「这个嘛！」我咳了两声，「我已经发完了，而且比起把礼物拿给人，我们更喜欢将礼物装在圣诞袜。」
「但我又没有挂圣诞袜。」
「有袜子就行了。」放在枕头边也可以，这个时代，适当的放宽标準也是必要的事情。
「......真奇怪，我从来没听过有谁收过来路不明的礼物。」她用一只手掌撑着半边脸，漫无边际的找着话说。
我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饮了一口：「只有相信我们的人才能收到礼物。」
她顿了顿，红晕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了整张脸，「你、你是想说我还相信圣诞老人吗？」
又生气？真是不讲理的人类，我说：「是阿，不相信的话就拿不到礼物，我们预算有限的。」
时代的变化总是令人咋舌，不知何时起，人们忘记了睡眠，一个个城市亮起了灯火，取代漫天星光，他们习惯彻夜清醒，终日喧嚣，所以一不小心被发现而惨遭攻击的圣诞老人个案也逐年增加。
扣除医药费，礼物的额度自然就少了，除了期待我们到来的乖孩子，不会再有人看见圣诞老人。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彻底消失。
她还在坚持着否认：「听着，在你莫名其妙从我家冰箱掉出来之前，我根本不相信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不、不对，我现在还是在作梦吧。」
「是的，妳只是喝得太醉，不小心做了一场梦。」我笑了笑：「至于失恋，时间是很好的研磨棒，所有的不甘心与遗憾，都能被一点一点的辗压成粉末，最终只留下遗忘。」
我站起来，準备向她告别。
「再陪我一会。」袖口被用力的扯住，她蛮横的拉住我，一脸不开心：「你说得太轻鬆了，哪有那么容易，那家伙、那家伙可是背着我跟我的好朋友，跟、跟她......」
还没说完，这个女人又在掉眼泪了。我有些无奈，想了想，说：「曾经有个女孩，即使过了圣诞夜，也不会忘记我。」
「咦？我会忘记你吗？」
「嗯，明天，妳只会记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那这礼物？」她果断的一把将礼物拆开，霎时光芒闪耀，白羽纷纷扬扬，恍如天使展翼飞过，洒落在她身上、肩上，飞舞如夜里映在眼底的流萤，她怔怔坐着，哑口无言。
「这是来自圣诞国度的祝福。」是没有实体的。我微微一笑：「祝妳来年能迎向更美好的未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所以，那个能够记得你的女孩呢？」
「我一直送着礼物，直到她逝去。」我说：「寿命终究不对等，所以，遗忘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我很抱歉，我不是
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她说的嗑嗑巴巴，眼帘也垂了下来。
我捧起她的脸颊，对着她眨眨眼：「还满意这个故事吗？」
「故事？」她一愣，回过神，又变得兇神恶煞：「不满意！你以为你在讲床边故事吗？」
她生气地把我推开，站起来向一旁跑去，把地板踏的咚咚作响，而后迅速的从房间里抱出一个礼盒，瞄準我砸过来。
「噢！」我摀着头，一阵头晕眼花。
「比起你送的那摸不着的玩意，我这可是实打实的礼物，反正也送不出去了，就给你吧！」她拍着手，得意的笑着说：「圣诞快乐！」
「妳还真用心。」属于人类的礼物很沉重，带了点尘世的气息，我摸了下包装纸，手感相当顺滑，很陌生、又有那么一点怀念。
「那是当然。」她嘻嘻一笑，坐了下来：「我是很认真準备的阿......不管你说的故事是真是假，反正，至少我有留下点什么给你吧，唔、哈阿！」
酒意终于上涌，她眼眸里慢慢流露出困倦之意，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打起盹，我拿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跟从前一样，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
她已经忘记了，不过我还记得。
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对我崭露笑靥，扑了上来：「他们都说没有圣诞老人，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嘛，你果然出现了！」
那时的她可比现在轻巧多啦。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都一样。既让我心有余悸，又会忍不住觉得，能够再次见面真是太好了。
「谢谢妳还相信我的存在，圣诞快乐。」我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与她道别：「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