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烛单箭头。养父养子关系。
*有少量烛鹤成分。
*非游戏设定的架空世界观,有大量私设。
*部分内容可能引起不适。
*有各种逻辑硬伤别较真,纯爽文。
———正文———
光忠知道自己一身军装的衣着和这会面室的氛围格格不入。本来应该是家属会见的场合,因为不合时宜的着装而变得更像是他要审讯那一头的犯人。
玻璃墙那一侧的房间里传来声响,通往羁押犯人的囚牢的门被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水绿色的长发披在肩头, 刻意留长的刘海像是模仿他一般,被统一梳理到右侧遮挡住右眼的位置。
“哦呀,光忠先生即使是这种场合也还是只会穿这样的衣服呢。”
不出他所料,对方开场就针对衣着把他揶揄了一句。
“还有这样开玩笑的心思,看来是我担心过头了。”
气氛一瞬间冻结了一下。即使在周围人的印象里他一直都很平和友善,但光忠是向来不喜欢说笑的类型。对面的男孩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以一种过分放松的姿势坐了下来。
光忠的脸色有点难看。
眼前的长发少年虽是自首,但也毕竟是犯下了连环杀人甚至是更加残忍的罪行的犯人。从新闻在几天前开始登报起,围绕着他的麻烦事就没有断过。而这些麻烦事,又无一例外地最后会拐到光忠这里来。
因为在那些瞎操心的熟人眼里,他们是类似“父子”的关系。孩子犯了错,哪有不连累父亲的道理?
但是他一直想不明白。所以当得知今天终于可以申请会面的时候,他便顾不上换下这身衣装,匆匆忙忙的地赶来这里。
他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多到他连一个清单甚至都列不出来。
“如果是想跟我推荐新的律师,那您只能是白跑一趟了。”
“我来这里是想听你讲一讲,青江。”
不知道是光忠严肃的表情和气场起到了震慑作用,还是难得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而不由得认真起来,少年收敛了不正经的态度,稍稍坐端正了一些。
“讲什么?”
“五年前。”光忠说,“或者更早以前。”
说实话,其实少年对自己所知甚少,甚至可能还比不上他对光忠先生的了解。至少五年前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对那一年之前的记忆一片混沌,只记得因为天生红色的眼睛而被丢弃在一个黑暗而肮脏的空间里。他见识过各种不可名状的恶意和扭曲而丑陋的愤怒,直白汹涌的刺痛从肉体直入骨髓,而如同野草和老鼠般顽强的生命力却偏偏无私地赏赐给了他活下来的机遇。还有虚幻暗淡的魂灵,在光影交替下不安地扭动着缥缈的身躯,当他开始意识到那些或许是真实存在的物体时,空中挥舞的双手被人反绑到了身后,紧接着是从左眼的眼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血管和神经被生生剥离开,那些幻影中的恐惧不断地剧烈舞动、嚎叫。
然后是一阵强烈闪光后的炫目和晕厥,以及清醒后全然陌生的场景:健硕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装坐在他的病床旁,即使是闭眼打盹也是十分端正的姿态。这是少年脑海中第一张清晰到印刻在潜意识中的画面。
在男人叫来医生之后,给了他一面镜子。这是少年记忆中第一次看自己的容貌,词汇与审美的匮乏使他当时并不知道要如何欣赏,他只记得镜子里一头蓬乱的水绿色头发,还有那双异色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道。
但是他并没有听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左眼的红色是他原本所拥有的瞳色,也是被所有人所厌恶、所恐惧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全然忽略了镜子之外的世界,他依然能隐约感受到右眼眶部位被挖掉眼珠时的酸痛,可是与身体的记忆不同,镜子里的他分明有着一只陌生的金色的右眼。
然后镜子突然被拿走。他循着方向望去,穿着军装的男人正看着他。
“你叫什么?”
那只灼灼如烛火的金色眼瞳与镜中的右眼何其相似,而男人的右眼又恰好被眼罩和刘海遮盖。于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脑海中迅速衍生出了一段合情合理的前因后果,以及在这因果的催生下萌生的突如其来的莫名爱意。
“眼睛……”
光忠沉吟了片刻。
“怎么?”少年停下了讲述,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
“我讲完了。”他将后背靠在座椅靠背上,又变回了刚进来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讲完了?”
“对,讲完了。”
“不对。”
光忠将身体前倾,一只手撑在面前的台子上。
“明明故事才刚刚开始。”
***
少年去自首后的第二天,光忠早早就整理好了仪容。
他的住宅位置偏僻,坐落在远离市区的郊外森林中,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警车才呼啸着将他的房子包围起来。
“先生,您一直都和……呃……青江住在一起吗?”
年轻的刑警显然被他穿的的军装吓到了,连问讯时的语气都显得谨小慎微。
“对。”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养子。”光忠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以出示领养证明吗?”
“没有证明。”他说,“这孩子不是我从福利机构带回来的。”
“可是……”
从年轻的警察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褂的男人,颀长而瘦弱的身材加上过分苍白的肤色和银白色的头发,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
“医生……这……”
“也就是你敢这样盘问校官了。”
“校、校官……”
“怎么,头太低看不到肩章吗?”被叫做医生的男人摆了摆手,“去忙你的吧,这里交给我。”
目送一脸茫然的年轻人走远,银白色头发的男人向着光忠微微颌首。
“好久不见,烛台切少校。”
“好久不见,鹤丸先生。”
光忠和鹤丸相识甚久,他在前线眼睛受伤后的眼球摘除手术便是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做的。之后漫长的恢复和转业时期,他们都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最后光忠从前线转到了情报部门工作,他才渐渐开始了解这个总是能自由地出现在各种需要医生岗位的地方的奇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所以这一次又变成法医了?”
“为了见少校先生一面,这点事情不算什么,”男人言不达意地回复之后,稍稍正色,“不过这次看来是摊上麻烦事了。”
“怎么说?”
“他没和你讲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光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昨天早上在他的床头柜上发现的。”
“然后我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告诉我他自首了。”
“你记得有多少人吗?”
“少说也得有十个。”
“十七个。”
“十七个。”
光忠重复着鹤丸口中的数字。
“比起死在你手上的人确实是少了很多,但是对他来说还是太多了。”
“怎么说?”
“只要他们在花园里真的找到这十七个人的尸骨,你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他。”
“救他吗……”
光忠攥紧了手上的字条。
五年前他救下男孩完全是一场意外。
破败贫穷的村落里,隐藏着巨大的人口和器官贩卖的交易网。光忠的任务是找到相关人,从他手上套出情报转交给上级。结果却迷路到一个隐蔽的粮仓,里面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他本可以直接走开,继续找情报,但是不能见死不救的冲动驱使他毅然冲了进去。
一瞬间,灰尘与风干的粮食颗粒飞舞,不同于外面的萧条死寂,令人精神一震的气味也扑面而来。多年战场的经验中,他知道这是血液和汗液混合在一起发酵的腐臭味。
而自以为已经习惯了死亡和暴力的光忠在看清眼前画面的一瞬间差一点呕吐出来。
一群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瘦小的孩子,那孩子同样衣不蔽体,身上满是泥土和不明液体,蓬乱的头发上也沾着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尿液混合下的结块,他双手正捂着左眼,指缝里不断地冒出鲜血。一个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手上也满是赤红色的液体,拳头里是一只已经有些破裂的眼球。
接下来的行为似乎完全失控了。
光忠只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救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而是在发泄着什么,或者在恐惧着什么。等到废弃的仓库里只有他一个人站着的时候,似乎也只有那个被挖掉了眼睛的男孩和他一样还有呼吸了。
第一次的任务失败了,但是却预料之外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送到医院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每天都不务正业的鹤丸医生。
“嗯,年轻人的恢复能力就是好嘛。”
鹤丸看了看少年的眼睛,说道。
“不过还没醒。”
“几天了?”
“一个星期了。”
“有什么其他异常吗?”
“没有。”
“那就没什么事情,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鹤丸从口袋里掏出笔,在病历夹上随手写了几笔,“不过,这孩子之后怎么办?送福利机构?”
“先找找家人吧。”
“这么小就被送到了那个地方,你觉得有多大可能找到亲人?而且已经这么大了,福利院也不一定愿意收吧。”
“无所谓。”光忠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反正会有办法。”
然后少年就似乎是顺理成章地在出院后被送到了光忠的家里。没有关系证明,也没有给他冠上自己的姓氏。就只是接到了家里,安排生活起居、还有必要的管教。
至于“青江”这个名字,也是光忠最先叫的。少年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即使后来彻查了那个村落,问过了所有村民,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有一个生了双血红色眼睛的男孩被人丢在了废气粮仓里。
“为什么要叫‘青江’?”
在最开始得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男孩曾饶有兴趣地问过他。
“因为你的头发很好看,像绀青色的江水。”
于是男孩欣然接受了这个好听的名字,并没有纠结自己没有姓氏这回事。对当时的他来说,他并不知道人需要姓氏的意义,或者说,在他的概念里,根本没有姓氏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件事的呢?
说来可笑,居然是在自首的那一天。死板的警察翻来覆去地向他核实“没有姓氏”的这件事情。
青江倒也不觉得尴尬,只觉得自己可笑。
“没有姓氏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最后被消磨完了耐心的警察有些气急败坏地问。
“活下来何其容易。”
青江回答道。
“可我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有。”
***
因为工作原因,光忠很少在家。偌大的独栋小楼里,只有不善言谈的少年一人。
他担心青江会孤独,也出于一种心理默认自己作为“父亲”的职责,他开始花钱请那些有专业素养或过人学识的管家或家庭教师来到家里,照顾青江的生活,同时教导他各种各样的知识。
但是很奇怪,这些人最后总是不辞而别。最多只是留下一张纸条,或电话机里的留言。
偶尔他回家时同管家或教师交流,谈到青江时,所有人都表示他很乖巧聪慧,即使因为某些原因在很多事情上所知甚少,但是学习能力却惊人的快。
“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呢?”
有一次,他出发前问青江。披好外衣后,他看着少年走近,突然意识到对方似乎不知不觉中长高了很多。最开始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小身板,现在居然已经要接近他的下巴了。
“大概是觉得这里太冷清了吧。”
青江十分熟练地将手边柜子上的佩刀递给光忠。
“那你一个人不是更冷清。”光忠接过来,三两下就挂到腰间,“过几天再请新的人来吧。嗯……你想学什么?”
“花园里的杂草太多了,请一个懂园艺的先生来吧。”
“好。”
那是距离少年成年前的半年。
下一次光忠再回来的时候,房子里又只剩下青江一个人。
他记得很清楚,他回来以后叫男孩的名字,没有人答应,叫先生的名字,也没有人理。走到客厅,才看见青江正瘫坐在沙发上,面前是数不清的酒瓶。
素来恪守军人的生活准则的光忠见状勃然大怒,三两步走到了沙发旁,想要斥责他这样自我放纵的行为,却不想刚把对方拎起来,还来不及讲出一个字,就被对方堵了回去。
用一个满是酒精味的亲吻。
光忠的脑子瞬间就断了线,方才还怒不可遏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青江迷离的眼睛望着他,他也看着对方的眼睛,五年来,光忠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这个少年,原来他原本的眼睛这么漂亮,赤红色的虹膜像染了血一样,那里面映出的光忠也是血红色的,一如多年前那个每日与死亡作伴的自己。
“怎么又是你一个人?”
“哪有?”男孩微醺地轻笑,眯缝起来的眼睛好看极了,“这不是还有光忠先生吗?”
“你喝醉了。”
“大概吧。”
“所以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走了,是我救了他们。”
“你救了他们?”
“嗯~”青江的视线越过光忠的肩膀,“但是你们,我不救。”
“你们?”
“哦,对,我一直忘记和光忠先生讲。”男孩若无其事地解释道,脸上始终笑靥如花,“我本来的这只眼睛,是可以看得见背后灵的呢。”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囚徒。”
从破败恶臭的仓库,到宽敞舒适的别墅。虽然生活环境天差地别,可是牢狱般的日常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我也无处可去。”青江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发梢,幽幽然地讲道,“直到我发现我可以看见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这和你杀了那十七个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囚徒。”青江赶在光忠提问前手势打断了他,“不是那十七个家伙,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魂灵,和我一样,都是囚徒。”
“如果我不能得到所谓的自由,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些自由。”
“然后你就杀了那些人?”
“对。不这样做的话,‘他们’是没办法被解放出来的。”
“那分尸呢?”
“没办法,这些背后灵都被困在这些人的某个地方,但我又听不懂他们叽叽喳喳的胡言乱语,就只能把每个人都切开来看究竟在哪了。”
“……”
光忠沉默了一会。
“怎么了,光忠先生。”
青江也往前靠了靠身体。
“您那边实在是太吵了,如果要讲话的话,还请一定要大点声才可以呢。”
***
警署的停车场里,鹤丸医生正靠着车子抽着烟,看到光忠走过来,便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踩灭。
“怎么样?”
“如果鉴定出确实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的话,也许不会判得太重。”
“不考虑庭审翻盘吗?”
“他已经认罪了。你也知道,证据都是全的。”
“这一次不救了吗?”
“我不可能救他一辈子。”
光忠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鹤丸绕到另一侧,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而且我觉得,我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他。”
“这样说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光忠。”
车子发动,光忠习惯性地检查四周,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眼罩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对了,鹤丸。”
“嗯?”
“那孩子有问过你关于他移植的眼睛的事情吗?”
“有哦。虽然简单解释过,但是他似乎坚持认为那是你的眼睛呢。”
“真是固执。”
“和你一样。”
“也许吧。”
“我这一辈子,迄今为止,杀了很多人,你也看得到。他们里面,有的是罪有应得、有的只是立场不同、有的则是我受命而为。但你是我唯一一个救下的人。”
会见即将结束,光忠起身,本想就这样离开,却还是转身走回来,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他可能对青江讲过最长的话。
“却偏偏救错了人吗?”
“不。”光忠否定,“我从不会做自己认为错误的事情。”
“那很抱歉。是我辜负了光忠先生的期待。”
“你还有什么要求?”
“请一定不要为我脱罪。”
光忠愣了一下。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请让我自由吧。”
少年在留给他的纸条上,也是这样讲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