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团云朵在蓝天中漂浮着,外头风速强劲,太阳挂在正头顶,穿过云层间隙,照亮几处道路和建筑物。
「暑假啊。」
溽暑让我怎么也提不起劲。我单手撑住腮部,望窗外的云朵发楞。
「姊姊,吃午餐了。」
一位国小生走进房间,直髮长至肩部,身穿一件弄髒的短袖,属于我的短袖。
「姊姊——还在发呆啊?」她随便拿了书桌上的书,开始翻阅。
「这是什么?」
「不干你的事。」我拿回自己的笔记本。
「又在生气,妈已经煮好午餐了,随便妳要不要吃啦。」
没敲门,此刻又不关门的就跑下楼,没错,这讨人厌的家伙是我妹妹,她叫叶净妡。
从抽屉翻出了一圈红色髮圈,稍微整理了散乱长髮,简单绑了个低马尾后,我起身,关上房门,往楼梯走去。
我,叶净娴,过着烦闷高中生活的十七岁高中生,在学校是泳队成员,但是光彩总是短暂,离开了泳池,我就只能回到那无趣的教室,面对那些无趣的课程,就这样,度过了无趣的五年。早已感到厌倦。
桌上摆着饭菜,「妈,我今天没胃口。」我道。
拿了一颗水煮蛋,我走回房间。躺在床上,耳机线缠绕在枕头旁,我翻身,看着床边的化妆镜,化妆台上只有修眉刀和面膜,但是他们老说我有化妆,我才没有。
镜子。对了,突然想起还有待办事情。
我换上牛仔裤,繫上皮带,套了一件防风外套,站在镜子前梳妆。
我看着自己的瞳孔,準备戴上隐眼,但是...瞳孔竟然开始变色!
黑色慢慢褪去,直至被银白佔据。我吓了跳,急忙往后退,突然撞上书柜,接着一阵晕眩,双眼渐渐漆黑,我想喊叫,但失去力气,终于在最后,我晕了过去。
*
这是一切的起点,但是或许早就开始了,如果我做了其他选择,我不认为不会有这一切发生。
*
「啊...该死。」我扶着后脑勺,忍不住说到。
揉了揉双眼,我撑住地板慢慢起身,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比平时贫血还要不适。我走到门边,弯腰寻找自己的鞋子,準备下楼拿些头痛药吃。
突然门把转动,木门被打开,直接甩向我的脸部。
「好痛!」我大吼。
「哇!」门后的人往后一跌。
「妳妳妳在我房间想干嘛?」他道。
「你房间?这是我房间吧。我不认识你,你不出去我要报警了喔!」
我往床头看去,準备拿取手机,但我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床。书柜也不见了,取代的是两个置物箱。倒是只有化妆台没有变化。
不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叶净娴快醒醒。
「皇家警卫吗?我这里出现了...」
「等一下!」我抢下他的手机,关掉通话。
「把它还我。」
他上前来想将其夺回,拉住我的手臂,我用力抽回,忽然重心不稳,朝桌脚撞个正着,幸好及时用手护住头部,但手背也流出了鲜血。
「好痛。」看来这不是梦。
「抱...抱歉。」
我打量着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黄褐色头髮,眼耳口鼻皆和正常人没两样,但是头上多了一对翘起来,而且还会动的...
「你为什么有两对耳朵?」
*
他的名字叫帕帕,我对他说明了详细经过,但听起来依然模糊不清。他递了杯热饮给我,温热的水气直扑脸庞,里头装的是坚果饮。说实在这儿十分寒冷,完全不像夏季该有的温度。接着他帮我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一片ok绷和类似消毒水的液体,至少血已止住。
「妳还没跟我说妳的名字。」他道。
「喔,我叫叶净娴,叫我娴就可以了。」
「你相信我说的话?」我停了半刻,问到。
「小偷是不会笨到找别人的鞋子穿又从正门出去的。而且不知为何,我觉得相信妳是正确的决定,况且在亚卡纳丝(Arcanus)什么事都会发生。」
「亚卡纳丝?」
「看来妳真的是从镜子来的。」他笑着道。
「亚卡纳丝是这片土地的名称,理论上分成两部分,我们现在正位于云霜地区,据说有尘林地区,但是我没去过。」
「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你头上的那个东西?」
「什么?」
「你的松鼠耳朵。」
「这个啊。」他动了动它们,「每个佩可斯(Pecus)人都有不同的特徵啊。我是啮齿类松鼠。」
「家族特徵?」
「是,但是我没有家人,自从我有意识,就在皇宫为女王效命了。」
我没仔细听,我起身心不在焉地走到窗户旁,外头一片雪白。不对,比较类似云,有点像气体,不过看似更緻密些。
「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我问。
「银色。」
这下可好,会变色的瞳孔、兽人、云上世界,我还能错过什么呢?
他往箱子内翻找,拿出一对假猫耳,「这是之前嘉年华留下的,戴上它吧。因为妳没有尾巴、耳多、鳞片,任何一项佩可斯人的特徵都没有。」
「我不要。」
我得赶快回去,儘管这地方可能吸引人,但我可没多大兴趣。
而就从起点开始吧。
「妳在干嘛?」
我站在化妆镜前,朝着自己乾瞪眼,怎么进来怎么出去,一定行得通。
「怎么进来,怎么出去。」
「我可以等妳,但是妳打算保持这样一整天?」
「好吧,行不通。」我忍不住眨眼。
「再一次,一定可以。」我自言自语。
贫血又再次发作,我的双眼变得漆黑,但不是当时的感觉。
「云,如果这里是云,我就可以跳下去。」我道,「带我去悬崖,还是什么边界的地方,快一点。」
「如果妳想死,在这里是摔不死的,而且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
「我不在乎...我是说,我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回去吧。」
「我不知道。」
「那就快点带我去,我得回去。」
「我觉得妳得休息一下。」
「休息?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这样莫名其妙跑进一只半松鼠的家里,你有办法把我弄回去吗?没有!请问你我要怎么休息?我要怎么休息!」
「娴。」他右手一握,接住朝眼前飞来的利器。
我倒抽一口气,「抱歉...我只是...害怕...」一阵鼻酸,我哭了。
「我害怕自己回不去。」
他起身,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了解,我会帮妳。」
「为什么?」
「我不记得在皇宫之前的所有记忆,我不记得双亲,不记得自己的幼年,但是妳给了我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也是我相信妳的原因。」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情複杂,一方面感到安心,却又感到徬徨。
「万一我回不去?」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属。但是在那之前,儘管半刻也好,先让自己休息一下,好吗?」
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帕帕除了多了一对松鼠耳之外,其余皆和人类一样,身上穿着褐色衬衫,手上套了露指黑色手套,围了条和髮色一样的围巾,黄色瞳孔,比我高出至少十公分,胸前绣着雪花六晶体的图样。
他鬆开手,朝房门走去。
「我给妳点私人空间。」
门关上,我躺在床上,他感觉不是要伤害我的人,我希望这些都是幻觉,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休息,但愿如此。
*
我坐在床上,在几个小时前醒来。这张床有某种熟悉感,不知从何道起,我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房间。
帕帕一手将门拉开,一手端着早餐走进。
我拿起昨天丢在一旁的猫耳,戴在头上。黑色猫耳,刚好配合我的髮色,触感柔软,耳根部分还有特製的杂毛,让它戴上后看起来更自然些。
「好看吗?」我问。
「不错,妳在猫族会很受欢迎。」
「最好是,他们会发现我对猫薄荷没反应。」
他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鬆饼,正好我也饿了,不上五分钟我已吃得一乾二净。
「昨天帮你想了一个名字,帕里斯,怎么样?因为玩偶的名字我真的叫不出来。」我道。
「还不错。妳不会在打算着什么计画吧?」
「这个吗,你的书房有电脑?」
「没有。」
「那我们就去图书馆,我必须先了解这块土地,才能找出离开的方法。」
他露出一丝微笑,「走吧,最近的图书馆就在四季公园内。」
我穿上自己的防风外套,走出房门。只见他靠在一扇门前,身上多了件白色连帽披风,早就準备好似的。他将手掌贴在墙上,掌下发出微微蓝光,忽然那扇门往一旁敞开,外头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我叫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妳看到的云还是能够走在上头,不过我们用飞的会比较快些。」
一辆流线型的物体飞到门前,外形和重型机车有些相像,没有轮胎或是排气管的构造,尾部一片乾净流利,前端和后端有明显突出来的侧翼,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头部的把手。
「妳只要坐在后头,抓稳就好。」
「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太赶时间啦,所以...」
「害怕?」
「才没有!」
我走向前,慢慢爬上它,两脚悬空,一股凉意立刻涌上,天啊这比搭乘摩天轮还要糟糕。我决定不去看自己处在多高的地方,往好处想,风景挺漂亮的。我才不怕,除了微微颤抖的双脚。
几乎是一瞬间,我们加速,惯性将我往后拉扯。我夹紧双脚,摒住呼吸,狂风让我根本无法吸到任何一口空气,不得已只能低下头,将脸埋在双臂下,如此才稍微舒服了点。
突然一个转弯,我大叫,狠狠抓住他的腰部,我几乎要被甩出去了!
如此持续了几分钟后我们才终于慢下,我试着放鬆腿部,双脚触及到了地面。
「我知道不好受。」他将我扶下,「但是我们得快点。」
「什么意思?」我喘着气。
「刚才我看到了两个侍卫,在我家楼下,肯定是女王派来的。」
「可是我才出现不到二十四小时...你报信!」
「我没有,如果这样我还带妳离开干嘛?」
「或许他们可以让我回去。」
「不可能,我知道海尔女王是什么人,如果妳被抓到绝对没好下场。」
「可是...」
「有问题待会再问,在这里不安全。」
我们朝前方的建筑物走去,四季图书馆。
出发前我确实看见了下方穿着斗篷的两个人,但确定是来抓我的吗?为何?
「等一下...」
我站在门口,等他说完,但他迟迟不出声。
「你说什么?」我转头。
眼前站着一个人,头戴白色帽子,眼睛影匿在面具下,胸前穿着护甲,上头印有红色雪花图样——和帕里斯外套上的一模一样。而帕里斯就倒在一旁。
「你是谁?」我往后退。
「我们是来带妳去见海尔女王的。」身后传来声音。
我往后转,五个同样装扮的人走向前来。
「为什么?」
「这不是妳该问的问题。」
其中一人靠近我,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我立刻一个反抓,快速将他拉至面前,趁他重心不稳,我侧身,抬起右脚,膝盖奋力撞向他的腹部,他身子一软,我看到他的大腿侧边挂着刀套,我马上将它抽出,抵住他的脖子。国中时受的训练。
「不要动!」我对着他们喊到。
环顾了四周,这才发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是图书馆,难道他们早就设计好了?
「妳敢杀他吗?」其中一人道。
「怎么不敢?」事实上我真的不敢。
「就算妳杀了他,也无法对付我们所有人。」
「怎么不试试看呢?」我作势说到。双手却不自觉微微发抖。
「解决她。」
我的双腿突然发软,大腿以下的部位没了知觉。我这个笨蛋。
他们走过来,夺走我的武器,拖着我朝后门走去,上了他们的飞行器。
「把她放在后座,用固定器固定住。」
我无法动弹,飞行器开始上升,朝着远处的城堡前进,速度不是太快,我得以记住哪一条路可以供我逃出去。
「为什么女王会想要这只小猫?」
「不知道,不过这只猫可兇的很。」
我也想知道,但是不管如何肯定没好下场。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她是哪种动物,旁边这名佩可斯人是半鹿,他们的帽子都有开口露出这些器官。
转眼间皇宫已出现在眼前,有三条道路可以进入城墙,两座高塔在城墙角落,一座在中央,花园内的植物组成了今天一直看到的雪花图样。我们降落到主建筑前的降落台上,困住我的奇怪物体退去。
「攻击妳的只是局部麻醉,女王想见妳,下来。」
我被架住,一路进到建筑物内,经过华丽的大厅,转往一旁的小径,很快的到达了类似接见室的地方,只是没有桌椅,两侧站着一排持着阔头枪的侍卫。女王就站在台阶上,戴着只遮住鼻子以上的面具,纯白,画有波浪纹路。
她挥手,侍卫退了出去,门被关上,空蕩蕩的空间只留下我们两个。
「妳就是,叶净娴?」
「是。」我将头低下,不敢直视她。
她左手一挥,手中产生白色雪花快速朝我而来,我被击中,跌在地上滚了几圈,头上的猫耳结冰,碎成了冰块。
「不需要做无谓的伪装,妳这令人作呕的人类。」
人类,她怎么知道这个词?难道还有其他人?
「银眼之徒,当妳照向镜子之时,我即便无法阻止妳,但妳依然在我的控制之下。」
「如果让妳感到不悦我很抱歉,妳能让我回去吗?」
「没有这个必要,妳甚至连尘林区都没资格待上一天,妳应该庆幸我允许妳拥有多一天的心跳。」
「什么意思?」
「后天将是妳的死期。」
死期!凭什么?
「女王,为什么...」
「住口。」
「可是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知道得够多了。」
「侍卫。」她提高音量。
两名穿着红色军服的侍卫走进来,「将她关进牢防,后天行刑,由我亲自动手。」
「是,女王。」
他们架住我,将我拖了出去,我转头看着她,面具下露出浅浅冷笑。
我被带往坚牢,铁门被关上,我被囚禁了起来。
亚卡纳丝,无缘无故来到这个异地,摸不清楚任何方向,却只能待在黑暗的角落等待着死亡。我坐在墙角。爸爸、妈妈、叶净妡,他们发现我不见蹤影会怎么做?我想回家,但是我好累。眼泪不自禁地留下,谁能救我?帕里斯,拜託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