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地上。我感觉到两道泪痕,看来又哭了一整晚。也好,现在我拥有一整天去思考如何逃跑,和弄清楚来龙去脉。
周围空无一物,墙壁用石头堆砌而成,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扇我伸长手也摸不着的窗子。我推了推铁门,上锁了,想也知道。坐在窗下,我脱去衣物,检查着自己的腿部,明明中了弹,却没有任何伤痕,也感觉不到疼痛。
「海尔,冰雹。」我自言自语。
她为何想杀我?却又要等上一天?在接见室的对话根本摸不着任何头绪。但是她一定见过其他人类,如果这块大陆上只有佩可斯人——那些长着角、另一对耳朵、还有尾巴的人——那她不可能知道这个词才是。
说到佩可斯人,似乎没在她身上看见任何特徵,没有耳朵或是身上的鳞片。不过也许是尾巴,毕竟我也没绕到后面去瞧她的臀部。
记得帕里斯说过,亚卡纳丝分成两个区域,一个是云霜地区,另一个是尘...尘什么的。这里的地面都是由类似雪或云的物质所构成,现在我脚下的亦然,触感像油漆般浓稠,但是无法抓起,放在手心不上一秒就汽化了,留下的空缺也慢慢被填满。某种感觉让我觉得必须去一趟另外一个地区。我得找帕里斯弄个清楚,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是否也被关了起来?
天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这里空想。
我看着铁门,没办法破坏,于是我便继续对着那扇窗打主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喀啦,听起来像齿轮转动的声音,有人要进来了,我得利用这个机会。
门缓缓打开,我躲到墙边。没有交谈声,三秒后一个黑影走了进来,戴着面具,手上看不出有拿任何武器,太好了!
我悄悄移动左脚,贴着墙壁行走,準备袭击他。
他突然转头,挡住我的攻击,「娴?原来是妳。」他脱下面具,「我以为不会那么容易。」
是帕里斯!我开心的抱住他。
「你来救我了。嗯...我是说,你怎么在这?」我放开双手,往后退了一小步,这实在有点难为情。
「我也是皇宫里面的人,记得吗?当我在图书馆醒来发现妳不在,我就想到了这里。」
「有逃脱计画吗?」
「没有就不会来救妳了。」
*
我们沿途躲过皇室人员,帕里斯打开了几道暗门,现在我们正在一条石製楼梯内,周围的火光在我们的前脚燃起,后脚熄灭。
我拿下髮圈,绑成简单式的侧包头,这样比较方便行动。
「我们要去哪里?」
「离开城堡,再逃往北方,那里有山区可以提供屏障。」
「不如我们去另外一个地区?」
「妳是说尘林区?不可能,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去过,关于那地方的消息都是传闻,更不用提要怎么到达那里,有人猜测它根本不存在。」
冰雹有提到尘林区,她知道些什么,又或者那只是一种比喻,但我不这么认为。就算传闻但也总有依据。我目前只想到两个可能:一,去到尘林区的人都无一生还。二,海尔刻意隐瞒所有人事实。
下方出现亮光,是出口。我们加快脚步,在出口前停下,他将头探了出去。
「拿着。」他将一把手枪递给我,并简单教我怎么使用。这东西装的是麻醉弹,和印象中的手枪差距甚大,没有击鎚和滑套,不必上膛,倒是板机旁多了一个按键,虽然握起来格外顺手,但总是有些...不安全感。
「怎么了吗?」他问我。
「没...没事。」
出口外是一座空旷的平台,中央画着红色皇室标誌,上头只停了一架飞行器,椭圆形,比之前见到的都还要大上许多,尾部突出几条支状物,侧部些许扁平。
帕里斯挥了挥手,我往左边的阴影处跑去,飞行器在几十公尺外,旁边站着两个人,地上没有工具箱,看来应该是準备上去驾驶,如此我的动作得快些。
依照帕里斯的指示,我负责左边的那个,瞄準他的躯干,双手却发起斗来。
「放轻鬆,叶净娴,就像平常打靶,而且这只是麻醉弹。」我对自己说到。
吸了一口气,偋住呼吸,我扣下板机。两人同时倒下,他点头,我离开阴影,跑向飞行器,爬上后座。
「你会开这东西吗?」
「算是吧。我只受过几次驾驶训练。」
「你确定?我们要不要改变计画?」
他不会开!天啊这比故障还要吓人。
「我们没时间了。」
的确,警报声大作,停机坪周围亮起红灯。
「马上停止动作,否则进行攻击。」广播的声音传来,空中产生一遍遍回音。
「那就快开啊!」
头顶产生一层玻璃,将我们与外界隔绝,飞行器向上浮起,我们往左转向,开始加速,朝着城堡外飞去。
「嗯...那个,他们好像快追上我们了」我看着后方,五架相同的飞行器以更快的速度在后方紧追不捨。
「我正在努力。」
那些机身的前头发出光亮,射出一排排的子弹。后方一股冲击袭来,我们的机尾被击中,失去平衡。他将飞行器往右偏,尾部的支状物闪过下一波攻击,子弹在离我们几公尺的地方爆炸出蓝色烟雾。
「有两个推进器失去作用了。」他道。
「这表示?」
「这表示我们逃不出去。」
我感到胃部正在翻搅,今天没吃早餐,但应该也不需要这些胃酸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吐出来。不要说区分地面还是天空了,我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我闭上眼,或许会比较好些。
他不断偏转着机身,好闪过攻击,但是很快我们又失去了一个推进器,现在只剩下两个。感应器上发出警告,我忍住想吐的冲动还有正在发热的肚子往回看,紧追在后方的是两枚导弹!
「有飞弹!」我喊到。
「我知道。」
他将飞行器往下俯冲,我们以三十度角的姿态朝着地面而去,重力让速度变快,但这样根本和坠机没两样啊!
飞弹越来越近,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近,我们会被炸得粉碎,然后坠毁在地面,逃脱计画失败,然后对这个世界说掰掰,就这样游戏结束,回到现实,太棒了!
「把头低下来!」
帕里斯大喊,我回过神,将头低下。我感觉到一股抬升的力道,接着是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安全环勒得我的腹部发疼,肯定破了皮。
「妳没事吧?」
「还可以。」
原来帕里斯方才打算把导弹诱导至地面,至于他是离地几公尺才拉上来的,我已经不敢想像了。我回头,烟雾消失得比我预期的还要快,爆炸造成地面上的云状物质破了大洞,汽化和填补的速率正在拉扯。看来它表面稳定,内部却不然。距离地面越来越高,我看不清楚它的构造,但似乎除了表面其他都是流体,或许这就是在云霜地区摔不死的原因。
「我想到了!」我大喊。
「想到什么?」
「我们也有导弹吧?你再做一次迴旋,朝那个洞发射,这样我们就可以穿过它。」
「妳疯了!」
「相信我,你不是说没有人去过尘林地区吗?因为没有人挖过这片云,如果说云霜地区是在云里,那么一定会有真正的土地在下面!尘土和森林啊!」
「如果我们失败?」
「我们快被击落了,总比被逮捕处死好。」
「我的天啊。」
机尾又受到了攻击,他将飞行器往上抬升,到推进器无法负荷的高度,转向,顺着重力朝下,瞄準洞口发射导弹。我们坠落,朝着地面狂奔而去。
*
「喔——天啊虽然穿过了但是我们这样算成功吗?」帕里斯在空中大喊。
「该死的——这座位为什么没有降落伞!」我喊到。
「我说过了——云霜地区摔不死!」
飞行器冲破了云状物,但是机体破坏,液体灌满推进器导致失去动力,在空中结体前将我们抛了出来,现在我们正高速往下坠落,又一次。我没想到飞行器会损毁,这下真的完了。
我眯起双眼,强风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的不适,呼吸困难,嘴唇和双眼乾涩,长髮散乱在空中。摸着疼痛的肚子,运动背心内渗出些许血渍。
突然在腹部安全环中央摸到了一个突起物,太好了可以手动解开这个累赘。我按下,但是座椅没有鬆脱,反而开始变形,厚重的底座消失,靠背变成扁平状,往两旁突出,成了一片三角形,触感变得有弹性,我的速度开始减缓。
帕里斯,我找寻着他的身影,看到另一片滑翔翼出现,朝我而来。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喊到。
「我刚刚才发现的。」他在上头回答。
有了滑翔翼缓冲,终于可以好好呼吸。当你拥有摔死的心理準备,或许就不会再去在意自己处在什么样的高度了。我往脚底下看去,是一片森林。
从被弹射出去到抵达地面,中间不过十几秒,但是这十几秒却如同几小时一样漫长。滑翔翼撞到树丛,卡在半空中,我解开套住腹部的安全环,撞上树干,再掉到地面上。这一次是真正的地面。
「好痛...帕里斯——」我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
「我在这。」
他正卡在前方不远的树上。
「松鼠不是会爬树吗?」
「我会,但是我脚卡住了是要怎么爬?」
「不要动,我去帮你。」
我往前走去,尘林地区,第一次觉得踏上土地是这么令人感到安心。
*
薄暮很快来临,我们遇上了住在尘林区的佩可斯人,帕里斯说明了我们的来历,之后我们被暂时安排在某棵巨树上的木屋养伤。其中一个留着白色短髮,长着兔子耳朵,名叫洁莉的女孩负责照料我们。她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在谈话中,我发现了一些事。首先,这里永远都是阴天,厚重的云层遮蔽了阳光。再者,这里的人知道海尔。最后,云层不是原本就存在的。
「洁莉,村长要见他们。」有人敲门,在门外说到。
「知道了。」
我们起身,腹部的伤口不再感到疼痛,方才洁莉帮我在上面涂了某种液体,我想应该痊癒得很快。
「小心说话,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们。」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到。
我们爬下梯子,黑暗中处处光点闪烁,这里大部分的植物都会发出萤光。也许夜晚的缤纷可以弥补白昼的灰濛。
洁莉带路,走了大约三分钟,来到一间盖在地面上的壮阔建筑前。
「村长。」她在门外说到。
「进来吧,洁莉妳先留在外面。」
帕里斯开门,我跟在后头。里面十分宽敞,中央摆了两张长椅和圆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木製的。村长就坐在长椅上,穿着长袍,头上长有角,身形魁武,头髮苍白。
「请坐。」他用沉稳的嗓音说到。
「你们的运气很好,云层破洞的位置刚好是这几天来最薄的地方。」
和帕里斯互看一眼,「能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我问。
「天空的那片乌云,也就是云霜地区,在表面上或许感觉不出来,但毕竟它还是云,下层每天都在不均匀流动。」
「所以说,它是人造的?」帕里斯说。
「不,云霜地区本来就存在,但只是碎散的云层罢了,直到五年前冰雹出现,用她强烈的外显能量迅速迫使佩可斯人臣服,并集中所有云层。」
「小子。」他看着帕里斯,「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北方山脉。」
「那不是山脉,只是厚重的云层。」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你可曾飞越那些云山?」
他摇头。
「那些山的另一头就是边界,云霜地区的边界。」
村长喝了一口茶,朝我脸上打量。
「小女孩,妳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是指云霜地区。」
「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看得出来,妳的银眼告诉了我。」
「请问...村长你知道怎么让我回去我的世界吗?」
「这恐怕得由妳亲自去找寻答案。」
「妳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他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银眼代表着改变即将来临。」
「改变?」
「这是神话,传说中当云层落下冰雹之时,将出现银色光芒穿刺迷雾,如此亚卡纳丝得以重获光明。」
「冰雹代表海尔女王。」帕里斯说。
「迷雾和云层,是云霜地区?」我道。
「而银色光芒就是妳。」他看着我,眼神间流露出身为老者的经验。
「那...我该怎么做?」
「我说过了这得由妳自己决定。」
我看了看村长,在望向帕里斯,我想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
我脱下浴袍,套上他们为我準备的衣物,他们说明早就可以还我了。走出浴室,白色雾气涌出,我看到帕里斯坐在窗台上。
我走过去,这里的气温没有云霜地区寒冷,只是偶有微风吹拂。
「你不吃饭吗?」
「不了,我吃蛋就好,还有坚果。」
我看着他的脸庞,受了许多伤痕,相较一开始眼神似乎多了些坚毅。
「那个,你为什么愿意为我...做这些事?」我问。
「因为我欠妳一次。反正我也不满女王很久了。」
「其实你不必...」
「妳出现在我的房间。」他打断我,「我有义务帮助妳回家。」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很抱歉干扰你的生活。」
「等一切结束后再考虑吧。」
他看着天空,黑暗中仍然看得出灰色云层。完全看不见任何星星。
「妳有兄弟姊妹吗?」他问。
「有一个妹妹,虽然她常常惹我生气...但是她却是我很重要的一个家人,也是我唯一能保护的对象...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觉得妳会是一个好姊姊。」
希望是。我回想着和她的最后一次对话,而我兇了她。
「对了,村长说的外显能量,和你在开门时做的有关係吗?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的心智靠着周围的物质表现出来,开门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能在掌心产生水流、电流、甚至是火焰,有些人天生就对此拥有天赋。」
「所以冰雹的外显能量很强大?」
「应该是。」
「明早我们就出发,冰雹刻意留我一天,而且她说要亲自对我处刑,她一定是在準备什么。」
「那她可能已经完成了,而且不可能单靠你我两人就冲进去。」
「我也要去。」洁莉从后方走来。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她道。
「为什么?」帕里斯问。
「别小看我只是只半兔子。」
她将左手靠近栏杆,木製栏杆立刻燃起火焰,接着她伸出右手,掌心产生水柱,浇熄準备蔓延的火势。
「怎么样?」她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