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信鸽返了。」
「如何?」
「如同既往,妳......」
「无妨,再绑上信纸。」
「紫嫣,妳何必顽固?那人......」
「他会。」
「他已诺我,定会归来。」
树荫同风轻摇,缕丝穿扬叶间落于女子如花似玉面貌上。
她衣着薄纱,裸足踏在尘黄的泥地,手执紫扇立于树旁,身后不远有一黑衫女子手怀灰鸽,一袭忧郁垄罩着佳人的面容。
唤作紫嫣的女子转身,踱步向她,腕上红鍊繫的银铃摆荡奏出吟吟音韵。
「颜惜,替我去书房取信再繫上,可好?」她道。
黑衫女子颤了颤,眼波中流转着挣扎,迎上向前走来的身影,迟了好几秒才缓缓道:「......好。」
「多谢妳。」面上扬起一抹笑意,瞬即而逝,她的步伐未止,自颜惜旁穿越而去,步入了屋内。
颜惜目光未从她身上消离,独自盼着紫嫣走离方向,甚是叹了口气:「她......何时清醒呢?」
*
子夜幽静,星辰点点,皎月高挂夜色闪耀。
千恋桥屹立于照月湖畔,夜色未遮去它的红艳,倒映湖面的桥墩与月色相连。
它见无数恋侣相惜,它助无数佳人迎入厅堂。
目睹了点点倾城爱恋。
曾有一男女于桥携手相誓。
「不私藏埋,诸事倾言。」他道。
「患难共享,携手前行。」她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同道。
岁时流逝,转去一年。
同于桥前,两人相对。
男执一马,身穿剑甲。
女持银铃,眼波闪晃。
大好时代已去,外敌侵袭,男为封王,奉令出外迎敌。
自同是星夜,自同是千恋桥。
女子紧握他的衫角,哑了嗓:「莫要去......你明知齐义是要你死。」
男子眸中尽是心疼,抚上了她那柔顺的青丝:「我自是明白,皇想除我甚久了。」
「妳的夫君不因如此而亡的,紫嫣,信我,信妳的夫君,齐格。」
她提首迎上他深情的眼眸,拥上被铁甲覆盖而冰冷的身躯:「......好。」
紧拥不放,这许是最后一次了。
时过良久,鬆了怀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道,这为他许下的诺言。
紫嫣抬眸,与他共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颜惜,我将日日书信与他,替我放鸽。」
「好。」
两人共出,一人归返。
她订下了念头,日日书信。
将所事倾言与他,如誓词所言:『不私藏埋,诸事倾言。』
托如姊妹般的奴婢放信,将所事皆倾诉于宣纸。
时时盼,那返归的信鸽,脚所牵绑的归来相思。
*
「颜惜,信在何处?」
「......」
「颜惜?」
「紫嫣,信莫有归返......」
「无妨......定是军途遥远误了时辰,且再等等。」
「好。」
一过数日,情景依旧。
「信依旧未返吗?」
「......是。」
她紧了眉梢,急了气息,看似即将昏去。
颜惜见状,匆急向前搀扶。
只看紫嫣一稳身子,推去颜惜的手:「我无碍。」
紧拉了裙裳布角,踱步入了房门。
隔日,她一如常日,向颜惜递出了信纸。
「这......紫嫣?」
「无妨,定是战乱匆忙他无力覆信,继续替我送信罢。」
「可......」
「颜惜。」
「替我送信。」
「好......。」
*
「号外!前山崖之役失利!格王齐格殒命!」
数十日后清早,恶讯急急迎上。
传令士兵声响嘹喨,迴荡整个宅院。
正于庭院清扫的颜惜一听恶讯即丢了扫帚,奔往大门。
怎料已不及,那因重重思念以陷得摇摇欲坠的身子自房内走出迎向大门,紧钳住士兵摇晃急问:「此话当真?......这是何时的消息。」
士兵瞧了她这憔悴的模样,生愣道:「报.....报.....绝无虚假,是......十日前的消息。」
语落,她如失了力一番,双手垂下,眼里最终余下的一点星光逝去,化为一双已死之潭。
「.......十日,他已离去十日......」
她低声细语,缓缓起,返身摇晃地走往宅第。
一旁颜惜见得心急,拉住她的腕,拉扯下晃动到了那她时刻带着的银铃。
「铃铃。」清脆的声响迈在两人间,破除僵硬的气氛。
听闻铃声,紫嫣的眼波转了转,好似恢复了些神采。
那银铃是他赠与她的,定情之物。
「......」
「颜惜,鬆手。」
「不.......」
她偏头回看,勾勒起一丝苦涩:「颜惜,听话。」
「......」
她鬆了手。
「多谢妳,颜惜。」
她再次起了脚步,入了房屋里,寻着那一处。
耗了些分秒,抵达门前。
她推开门扉。
那为一间书房,齐格最为喜爱待着的地方。
她急促来到窗旁,外头点点梅花自窗外落入,积在窗台。
伸手拨离了花堆,她自里寻得了十枚信籤。
此是信鸽寻不着人,飞返后由颜惜悄悄放置。
紫嫣颤抖着打开信纸。
『齐义六年冬,十日。齐格,我好盼你。院里梅花已点点飘落,我仍是着锦纱,你若瞧见定会唸我罢?我不许你自书信唸我,我盼你归来,自是会受着你唸,速速归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一日。齐格,我好盼你。今日颜惜不知怎得看似有心事,问了问得不到个所以然,你尽快归返可好?每她有心魔时,总是盼你,不与我多谈,现下仅存我与她,我不愿她与我般受心魔折磨。你速速归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二日。齐格,我好盼你。我去千恋桥走走了,落了雪,我并未撑伞,颜惜持着它苦劝我撑着,要我别伤了身,可我没理会她,逕自前行,任由清雪落于身。齐格,你快点归返可好?我只愿与你撑伞......你回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三日。齐格,我好盼你。今是冬至,你可有多添些衣衫?别着凉了,我知军中物资缺乏,你那性格定是将所有物资让给了其他弟兄,自己恐是只多裹了件草衫,切记切记,好好待自己,就如同我待你般,否则于此我会担心受怕,你可最不捨我难过!颜惜煮了汤圆,我起先不愿入口,她言汤圆意指团圆,吃了你定会更快打了胜仗归返,我才尝了,很是不错,我央着她多做了几个,盼你归来时请你尝尝。齐格,你快点归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四日。齐格,我起了恶梦,梦见你不回。三更时便惊醒了,我掐了自己,责骂自己有这种念头,你怎可不归呢?你已答应我会归来,那便是会归来。一早颜惜见了我臂上的伤,狠狠地骂了我,我只能任由她骂,我知我该顾好身子,但我原谅不了自己。齐格,你快点归来,我好盼你,回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五日。齐格,我好盼你,你回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六日。齐格,我好盼你,你回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七日。齐格,我好盼你,你回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八日。齐格,我好盼你,你回来可好?』
『齐义六年冬,十九日。齐格,天色已晚,你为什么不回来?』
她盼着这些信纸,趴在窗边,泣流不止。
*
数日,千恋桥。
女子一袭紫色薄衫缓步走上桥头,手持白色油伞却未撑开。
她行至桥央,坐于桥墩。
将手上白伞弃于一旁,自胸前摸出了繫着红绳的银铃。
轻轻地晃了晃,奏起了清脆的声响。
好似有什么其余声音响起。
「不私藏埋,诸事倾言。」他道。
「患难共享,携手前行。」她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同道。
她随着银铃吟吟一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齐格,你不归,我便来寻你。」
映月湖畔仍映着桥,显着倒影。
有一繫着红绳的银铃浮,与月影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