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换算成现世说法,也就是清晨五点,在随着时代进步而逐渐现代化的地狱里,鬼卒们纷纷走出宿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各自的工作岗位走去,而孟氏女的一天也从现在开始。
「唷,早啊,孟姐!」鬼差牛头和马面两兄弟朝气蓬勃地齐声问候着刚走出宿舍的孟氏女。
「早安。」孟氏女微微一笑,「你们今天还真準时上班啊!」她语气亲切却带着点调侃。
「唉唷,孟姐,您别说笑了,还不是昨天被阎王大人训话了,说我们再睡过头就要扣薪水啦!」牛头讪讪地边说边搔着头,一旁的马面也显得相当不好意思。
孟氏女闻言轻笑两声,「那你们赶紧工作去吧,我也得走了。」说完,她便朝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她步伐轻盈,姿态柔美曼妙,一头乌黑的长髮随着地狱里阴凉的风不断飞舞着。
望着孟氏女离去的背影,马面不禁感叹道:「孟姐真是千年如一日啊,始终都那么美丽。」
牛头骄傲地回道:「那还用说?孟姐可是咱们地狱里的大美人啊!」他又补充:「看见这么美的女人守在奈何桥边,我要是鬼魂,都不想投胎了呢!」
「对对对,就算她端着的不是孟婆汤而是毒药,我也愿意喝!」
牛头翻了个白眼,「好了啦,收回你那冒着爱心的目光,该上工了!」他拉着马面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走到一半却脚步急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地大喊道:「等等!」
马面被牛头这个急停给吓到,「怎么了?」
牛头脸色微青,欲言又止地问:「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孟婆汤』?」
「啊!」马面大叫一声,额头狂冒冷汗,「对……,幸好……幸好孟姐不在。」
「对……对啊。」牛头吞了一口口水,「你啊!以后小心一点啊,你也知道孟姐最讨厌……。」
「我……我们还是赶快去工作吧!」马面自然是知道牛头要说什么,但他不敢去想,毕竟,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牛头点点头,「走,赶快走!」于是乎,两人飞奔似地跑走。
抵达奈何桥的孟氏女,在桥边的草屋里开始升火,她往大铁锅里加了许多药草,再取过一旁的瓶瓶罐罐,纷纷往锅里倒,她搅动着汤勺舀起一匙,鼻子凑近闻了闻,边笑边自言自语着:「嗯,很好,今天也是完美的调配。」
製作能让往生者遗忘生前世俗一切记忆的迷汤,是孟氏女每天该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起初这份工作还是挺有趣的,毕竟前往投胎的人,各个反应都不一样,有人很开心地接过迷汤喝下,也有人宁愿放弃投胎也不愿忘记前世的一切,总之,这千年来,她实在是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
「孟姐孟姐!有人要去投胎了!」孟氏女的助手小蔓莎在草屋外大喊着。
「好,我这就出去。」孟氏女拿起一个陶瓷製的碗,装了一碗她刚调製完的迷汤,再端着瓷碗慢慢地走出草屋。
孟氏女一走近奈何桥,便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衣高大挺拔的男性背影。
小蔓莎一见孟氏女便跑了过来,红着脸气喘吁吁地说:「孟姐,来投胎的这个人,是个大帅哥啊!」
「哦?」孟氏女轻笑,「那我倒要看看是个怎样的帅哥。」她向那个男人的方向走去,「这位先生,要过桥请先喝了这碗汤吧。」
男子闻声转过头,孟氏女趁机看清楚他的样貌。
不得不说,那容貌确实是孟氏女近日里见过最英俊的,也难怪小蔓莎会这么讚叹,何况在这地狱里,大多都是些其貌不扬的鬼卒,不然就是死状悽惨的鬼魂,要见到一位帅哥实在是件很难得的事。
男子瞧了瞧孟氏女几眼,「你就是传说中的……孟婆?」
孟氏女只笑不语,但一旁的小蔓莎却是吓得抖了一下,她偷偷瞄了孟氏女一眼,那个……孟姐额头上似乎冒出了青筋欸,小蔓莎吞了一口口水,不敢说话。
男子再看了看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手里的那碗汤,又说:「这就是能忘记前世记忆的孟婆汤?」
孟氏女依旧微笑着,只是额头上的青筋再度抖了抖。
男子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咦?我还以为孟婆会老得满脸都皱纹呢!」
小蔓莎一听,紧张得牙齿直磕,她在心里暗暗惊呼,不好了……孟姐她……她肯定要爆发了!
孟氏女轻咳一声,「这位先生,我叫孟氏女,不是孟婆。」她的声音轻柔柔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蛤?什么孟氏女?」男子一脸诧异,「不就是孟婆吗?」
小蔓莎快听不下去了,怯怯地开口:「那个……这位先生……」,她话都还没说完,便被脚边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给打断,她惊得低头一看,原本在孟姐手上的那碗汤不知为何突然摔碎在她的脚边。
「啊,不好意思,手滑了。」孟氏女不以为意地说着,语气极其平淡,彷彿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样。
小蔓莎见状,心想,这种时候,孟姐肯定要发作了,还是先跑再说吧!
于是小蔓莎赶紧机灵地说:「我……我去拿扫把!」
孟氏女对男子淡淡地说着:「这位先生,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这么没礼貌可是不行的哦。」此时,她脸上已无方才的笑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冷冰冰的眼眸。
男子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他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碗及洒了一地的汤药,皱着眉语气不善地说:「不是要喝孟婆汤吗?赶快再拿碗新的来吧!」
「啊!」孟氏女忽地大叫一声,低着头咕哝着:「我……我真的忍不住了……」
男子问:「忍不住什么?」
「我……」,孟氏女缓缓抬起头,目露兇意,「我……我要砍死你!」
霎时间,颳起阵阵寒风,奈何桥下的忘川河突然滚滚翻涌不停,周遭绕起诡异的血色烟雾。
「这……这是怎么了?」男子感到一丝恐惧,「喂!孟婆!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呀,小子!」孟氏女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全无一开始的轻柔动听,「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叫孟婆,而是叫孟氏女嘛!」最后几句,孟氏女几乎是用吼的。
忽然被这么一吼,男子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从草屋拿扫把出来的小蔓莎一看,惊呼:「不好了!」她快步跑到男子身边,紧张兮兮地说:「喂喂喂,你快跟孟姐道歉啊!」
男子感到疑惑,「为什么啊?我又没对她干嘛!」
「你你你……你刚刚犯了孟姐的大忌啊!」小蔓莎小声地补充:「你刚才说了好几次『孟婆』啊!」
「来不及了!」孟氏女双眼血红,方才水灵的眸子里现在只剩满满的杀意,腾空亮出了一把大刀,眼睛直盯着眼前这个没礼貌的男子。
「唉,又来了!」小蔓莎哭丧着脸,拍着男子的肩感叹道:「你好自为之吧!」
「我、要、砍、死、你!」孟氏女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步一步逼近男子,吓得英俊潇洒的男子顿时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男子连滚带爬地逃走,而孟氏女先是怒吼一声,接着提起大刀疯狂地追着男子。
没错,孟氏女的大忌就是听到人家称呼她「孟婆」!
孟氏女觉得,自己保养得宜,看上去既年轻又貌美,体态也是相当完美,没道理被人称做「婆」这种一听就显老的称呼,这千年来,她只要听到别人叫她「孟婆」,一定会忍不住脾气大发雷霆,定要好好修理那个没礼貌的人。
而孟氏女平时脾气很好,为人也亲切和善,但知情的人都知道,一旦她发起脾气,那可是不得了啊!
顿时间整个地狱都会风云变色、气象异常,远至最底一层的阿鼻地狱都能听见她在奈何桥的怒吼,而她也会从地狱的大美人摇身一变,成了杀红眼的大魔女,还会一直追杀着那个喊她孟婆的人,不把那人砍个千万刀,她是决不罢休的,那景象就宛如是修罗场、世界末日啊!
以小蔓莎在孟氏女身边当值的这五百年来,她每天、每天、每天都在看着重複的场景,毕竟每个来到奈何桥边赶投胎的人,差不多都和这男子一样,对着孟氏女狂喊孟婆,搞得小蔓莎精神很惊恐、很紧绷、很疲累。
望着在奈何桥边奔跑着的男子和在紧追不捨的孟氏女,小蔓莎不禁抚额并叹了一口气,「这日常啊……,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