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床边,银色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女孩苍白的侧脸。
她垂着头,额上缠着一圈圈绷带,任肩后髮丝肆意散落。
一阵强劲的北风穿过纱窗闯进来,将她的身影显得更加狼狈。
拿起床边的美工刀,「喀哒喀哒」把刀片推了出来。
手背翻开,药水正透过点滴管输送到她体内,索性把针头扯下,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伤口。
刀尖轻轻抵住手背,力道逐渐加重,血珠从刀缘泛出。
用力一划。
看着手背上浮出新的一道血痕。
和其他不同的是,这次的最刻骨,最疼。
一滴,两滴,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床被,像是一朵朵开得妖艳的玫瑰。
她发疯似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得痛苦,笑得失魂。
曾经发誓过,无论是天涯海角,沧海桑田,都要跟你一起笑看世面。
没想到始终是我自作多情。
最后还不是以如此哀怨的结局收场。
在意识逐渐从清晰转为朦胧之际,十七岁的他好似站在眼前,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真的,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
「碰!」
有时候,意外不是我们希望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名为意外。
在落差几十公尺距离的大厦顶楼及一楼大厅外,分别有一个人。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一个没有呼吸,一个屏气凝神。
一个是她最爱的人,一个是他从未爱过的人。
事发过后,她带着那颗摇摇欲坠的心逃离家里,在路上漫无目的走着,不敢回家,彻夜未归。
她没有资格找任何藉口辩解。
人是她推的。
那个…她最爱的人。
却也是伤她伤得最深刻的人。
我们总是说:谣言,止于智者。
可惜那个智者并非存在她的生活圈之中。
这些夸大其辞的舆论重重影响她的生活。
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使她在学校总是提心吊胆。
师长们语重心长的叮咛使她不知所措。
就连家人也不肯给予她一个避风港,将她的落魄一同逐出。
世界怎么在一夕间脱离了她的认知?
为什么没有人问问她遭遇到的对待?
为什么在那些绝望的夜里没有人捎来一丝关怀或慰问?
为什么只有人赃俱获摆在眼前众人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要与她对立?
她的悔恨无处安放,无穷无尽的罪恶感铺天盖地袭来,将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击碎。
没有倾听,没有同情,什么都没有。
何曾抱持一丝希望的微光也霎时燃烧殆尽。
她不是圣人,没办法在受伤后安然无恙的笑着,没办法欣然接受所有残酷的事实,更遑论将这一切无介于怀?
这个人间炼狱,无情而黑暗,不要活了也罢。
站在大厦顶楼,一楼的事发现场,依然用封锁线围起来,地上鲜血已经凝固,红褐色的血渍显而易见。
「骯髒的血就是注定要丧身同处。快跳吧,眼一闭,身一倾,妳就解脱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如魔音穿脑般,不断尝试打碎我最后一丝理智。
深吸一口气,她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不清。
「是啊,跳下去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如何给她一个理由去接受这些委屈?
她不过是个孩子。
她想让这个世界证明她是对的,她没有错,错的是所有人。
她是被逼的,逼到走投无路才会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
如果没有他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只要这么做,全世界就会站在她这边了。
这就是她的报复。
一跃而下,没有情绪,没有疼痛,时光的长河好似止于此刻,听不到大街小巷车子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听不到大楼底下人们的声嘶力竭的呼喊,只剩泪光晶莹剔透的挂在眼角,静静的陪伴她…
✿❀✿
有时候我们说,人在生死交界处会历经一段灰色地带。
像是觉得自己尚未死去,但魂魄却虚空的好似不属于自己。
意识模糊中,她彷彿回到了儿时,回到那懵懂纯真的童年,她曾经拥有幸福的所有条件,有情同手足的知音,受人群簇拥,所有表现都让父母引以为傲。
时光荏苒,曾几何时,这段记忆已经消逝?
双眼倏地睁开,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晚风拂过,微微刺鼻的药水味,带着一丝寂寥的气息。
手背上打着点滴。
她在医院。
连死神都遗弃她了。
这些日子,身旁的护士来回走动,问了一些她不记得的问题。
好累,好想再次沉沉睡去。
宁可不要醒来,什么都不要面对,梦是最美丽的世外桃源。
她开始拿着美工刀在手背内侧一次又一次来回刻划着。
不深不浅,不至于置她于死地。
感觉到火烧般疼痛的瞬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活着,不只是一具虚空的躯壳。
看着滴落的鲜血,女孩无助的哭了。
她也曾试着重新拾回对生命的热忱,但是每当自己想起如今的挫折,就无法压制心底的伤痕隐隐作痛所有压抑也在剎那间付诸流水。
日复一日,总是割了就哭,哭累了就睡,就这样不分昼夜的颓废着。
她日渐憔悴的脸庞,手上大大小小的血红,将她历经的沧桑娓娓道来。
「妳什么都不懂!」
还记得,在一次被巡房的护士发现她的举动,想制止她的瞬间,失控对护士大叫。
双眸闪烁着凛人的戾气。
「妳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懂!」
她喊着,无视所有人鄙夷的眼光。
泪水滚滚不绝掉了下来,像珍珠般耀眼。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叫我不要哭?
带她冷静后,医生和护士相继退出病房。
留下她一人独自啜泣,不一会便不知不觉睡去。
原来是被注射了镇静剂。
他们果然,都把她当作病人看管。
一个神经病患。
「学妹,妳怎么了?」
耳边依稀是你朝着在体育馆角落哭泣的我走来。
「…不干你的事。」
「不管妳遭遇了什么挫折,眼泪是珍珠,跟学妹一样耀眼。」
「珍珠落下可就不闪亮了喔。」
你朝我伸出手,而我也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那刻起,我彻底跌进那双深邃的眼眸。
我们是学长学妹的关係,但我却贪婪的不满足。
我想要更多。
「学妹,放学后琴房见。」
我想念你专注弹琴的背影。
「学妹,要不要一起回家?」
我想念我们肩并肩肆无忌惮谈天的笑语。
「学妹,陪我去一个地方。」
我想念你第一次拉着我的手翻墙翘课。
「学妹,毕业后依然要保持联络。」
我想念你毕业典礼当日最后一次环顾高中校园的侧脸。
好多次的自以为你近在咫尺,彷彿伸手就能抓住你。
而我终于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为了自己勇敢一次。
「学长,我…」
他修长的食指抵在唇上,阻止我说下去。
「别说了,我一直都知道。」
「学妹,我没办发回应妳的感情。」
没错,一切都是我自以为。
原来我小心翼翼收藏的情愫早已被他看穿。
所以他一直将我的感情看作孩子的玩笑?
终于明白,心碎的感觉。
在他即将略过我之际,我挡下他的去路。
他的神情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的他,变得有些微怒。
「到底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喜欢妳?」
「凭我为你付出了此生唯一的青春。」
泪水在眼眶打转,只需要一阵风就能令它落下。
所有悲伤,憎恨涌上心头,我重重推了他一把。
不知道是他突然变得轻如鸿毛。
还是顶楼的围墙太过低矮。
转瞬,他便消逝在我眼前。
斗大的泪珠就这样潸潸而下,氾滥不止。
接下来…接下来怎么了?
那些意外如火如荼、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那晚,梦魇第一次无预警的闯进她的梦中。
恐惧、憎恨、悲痛、懊悔,各种情绪一涌而上心头。
她像疯了似的从一旁的抽屉翻出美工刀。
泪水悄悄溜过双颊。
这场名为人生的闹剧终于划上句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