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发誓，我绝非有意惊吓到眼前的......呃，男孩的，虽然我粗略的判断这应该是男孩，但正确来说，人类在我的眼中相差无几——你如何期待一只麋鹿能够清楚辨认这些头上只长一团毛还不长角的生物呢？
事实上，我只是在找东西的过程中，一不小心闯入人类住家后院又很不巧的被撞见罢了。
「冷静！」我试着安抚他：「这只是意外！」
然而，眼前的男孩似乎更加歇斯底里：「喔！天阿！这只鹿头怪物会说话！」
我无奈的看着男孩往后不断缩去，不得不提醒他：「你后面已经是墙壁了，噢！」
我掩面，为听见的响亮撞击声哀悼了男孩半晌，一头撞上墙，一定很痛，幸好我不曾傻到撞墙过，这样一想，我又忍不住感叹了下自己的聪明伶俐。
犹豫了会，我再次开口：「我不是怪物，如果你介意的话，或者我可以改成这样。」
我念了念咒语，让自己从鹿头人身转化成人头鹿身的模样，对着男孩露出亲切的微笑。
男孩的脸绿了。
「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我一定是太久没睡了！」一边喃喃自语，男孩一边爬起来，试图无视我默默走掉。
我眼明手快的拉住他。
「很遗憾，我是真实的。」我停顿了下，义正严词的开口：「你这样丢下我，实在太无情无义了。」
「我不需要对你有情有义好吗？」男孩恼怒地用力试图甩开我：「放手！你这个怪物。」
「都说了我不是怪物。」我纠正：「你瞧，我们长的也很类似呀？」
男孩不信任的视线瞬间从我的脸移到我引以为豪、强壮而结实的麋鹿躯体。
「呃，或者，我更愿意你叫我一声精灵。」我想了想，再度提议。
男孩显然不领情：「不管怎样都好，你害我打工快迟到了，还不快放开你的手！」
「不行。」
我哒哒的凑近男孩：「你已经看到我了。」
「看、看到你又怎样？是我愿意的吗？我根本不愿意阿！」
男孩粗鲁的踹了我一下，不过他的力道实在不大，完全无法摆脱我的禁锢。
「放心，即使你无情地对我使用暴力，我们麋鹿族也不搞杀人灭口这一套的。」我继续露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只需要你陪我一段时间。」
「......」
大概是终于体会到我释出的善意，男孩总算从嘴里挤出妥协的话：「那要做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喂喂，别生气、失忆也不是我愿意的，至少我还记得一点点。」
男孩的气息有些不稳，我注意到他似乎在深呼吸，不禁疑惑的歪了歪头。
「所以，为什么要我陪着你？」
「这个嘛，因为我在寻找这世界上最棒的圣诞礼物阿！」
我一把捞起男孩，扔在我的鹿背上，高兴地说：「出发啰！」
抬起腿，我向着天空奔去，清凉的风稍带着属于冬季的冷意，扑面而来，腰间突然一紧，大概是为了平衡，男孩抓的相当用力，还附带一点也不动听的尖叫。
「哇啊啊啊，你、你要去哪？」
「去找礼物阿。」这个人类的记性显然不太好，也许是方才撞墙的后遗症？我试探着问：「在合作之前，我想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我是鹿始，你呢？」
「......叫我禾就好了，我要下去！我恐高！」
「还没到目的地呢。」
虽然这样说，但因为禾的尖叫实在太可怕，所以很快地，我带着禾降落在附近一处山顶上。我注意到他有些发抖，面色苍白，山里的气温总是不怎么友善，尤其是在入了夜之后，所以我蹭在他身边。让他能挨着我的毛皮。
「我忘记要赠送礼物的对象了，但我很肯定他不是麋鹿，我需要人类的意见。」我说：「你觉得将自夜空坠落的星星光芒装在礼物盒的主意如何呢？」
这样那个不知面目的人一打开礼物，就能看见触手可及的美丽光辉。
禾抹了一把脸，毫不客气的抱着我的身体，还揪着我的毛：「对我来说，一叠钞票比这东西实际多了。」
我眨眨眼，说：「你比一只麋鹿还要不懂得浪漫呢。」
「请称呼这是务实。」禾瞪了我一眼，又指着一个方向：「看到了吗？在那栋高楼前面的白色建筑。」
「嗯？」
「我的母亲正在里面，需要一大笔医药费。」禾面无表情地说：「你害我今天没办法打工，我没跟你要损失补偿已经是便宜你了......喂，你哭什么？」
我抽了抽鼻子：「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承担这样的责任，真是太辛苦了。」
我用鹿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已经成年了。」禾毫不客气的拍开我：「哪里看起来像小孩子？」
「喔，抱歉，人类总是一眨眼就会消逝，太短暂了，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幼小。」
禾又看了我一眼，才说：「你连变成人的样子都不做到，也没多厉害。」
我抬起头，看向夜空，繁星如最亮眼的宝石，在那里的最深处，有我的同伴。
我笑了笑，慢慢开了口：「这是来自故乡的限制。」
擅自离去的话，魔力会消退、连记忆都会逐渐失去，所以我连为何跑出来都想不起来。但是，我一定会準备最好的礼物，绝不辜负当初的决心。
我又摸了摸禾的头，他的头髮柔软如幼兽细细的绒毛，我说：「你的心愿会实现的。」
禾皱了皱眉：「我又没许愿。」
「圣诞夜的奇蹟，从不需要诉诸于唇舌。」我笑着说：「陪我见证这一刻吧。」
时间到了，我站起来，调动体内所有的魔力，试图将星星留下的痕迹收纳到手中。
一时间，山顶满是光点，细碎的绵延环绕，如同星光所构筑的一条小河。
而后，被一声巨响给打断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气喘吁吁，他有一头浓密的白色头髮，用一袭红袍裹住纤细的身形，淡琥珀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说：「喔，我的小麋鹿，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小麋鹿？」禾一脸怀疑地看看那个人，又看看我。
虽然他让我觉得很是亲切，可惜我不认得他，我问：「你是谁？为什么打断我？」
「魔力耗光了就会死，你连这个都忘了吗？」最初的惊慌过后，那个人眼里浮现了怒气，走到我面前用力地戳我的脸：「而且，鹿始，你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
他的指尖有些凉意，那是相当熟悉的温度，熟悉到记忆开始回溯，往事历历在目。
「乐......初？」漫长岁月里，我唯一的伙伴，一起度过无数次的圣诞节日的那个人。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
「礼物就只有这样吗？真烂。」
「圣诞节一点也不值得期待。」
人类世界的变化相当的快速，最初赠予的快乐彷彿还在昨日，然而，如今加诸在我等的攻击言论却是有增无减。
这一点也不公平，我想，乐初送了那样多的礼物出去，可是，他却从未收过任何一份礼物。
所以，我偷偷离开了。不在乎后果，我只想要给他最棒的礼物。
「乐初，你不想要星星坠落的光芒吗？可以维持一年喔。」我将手里的半成品捧起来，看向乐初。
乐初的反应是用力敲我的头。
「噢！」跟旁边那个显然看傻眼的人类小鬼相比，乐初实在是
力大无穷阿，我含泪摸着头，下一秒，乐初突然紧紧的抱住我。
「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你，早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且，只有你与我一起度过，才是圣诞节阿。」乐初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拍拍他的背，笨拙地试图安抚他，而他的白髮毛绒绒的，又戳的我很想打喷嚏。
「所以，你什么都不想要吗？」我不放心的再问一次。
「找回你，就足够了。」乐初说。
于是，我们的视线同时看向禾。
「这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将消去记忆的禾送回地面，我们站在街角注视着他。乐初的魔力相当强大，不但让我回复原本的姿态，在他的障眼法下，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们。
「听我说，天大的好消息！」一个人跑了过来，高兴地对着禾咧开嘴角。
禾显然还没回神，一脸茫然：「好消息？」
「我刚刚帮你拿东西给你妈妈，结果她状况突然好转啦，医生说会再重新评估，可能不需要开刀了！」
「咦？」禾呆住了，而后，开始流泪。
「怎么了？你别哭阿。」
「我觉得，我忘了一个需要感谢的精灵。」
乐初拍了拍我的肩头，笑着说：「走吧！再不去送礼物，就来不及了。」
将那半成品送给了禾，果然能成为属于他的奇蹟，我看着禾，忍不住笑了，也许当时被他撞见，就是为了此刻。
我笑着说：「在那之前，乐初，圣诞快乐！」
「嗯，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