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即将到来。
一如往年，在圣诞节前夕，我又从仓库里被拿出来，摆在空蕩蕩的客厅里。
虽然如此，但我并没有被装饰上五颜六色的彩条与闪烁着光芒的灯泡。这家人一点都不期待我，或者说一点都不期待圣诞节。
不过，我也习惯了。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在12/25日那天我才会披上闪亮的装饰品，为这个一年四季都很冷清的家，在这一年唯一的日子里添上一丝温度。
但在我零落的记忆里，曾记得，最初我也是被人精心装扮、期待过的，一棵圣诞树。
今天是圣诞节，按照往年的经验，那个男人今天会早一点回家，替我装饰上属于我的饰品。我看着窗外那冬日的朝阳，从东方缓慢地往上爬，然后渐渐西下，我的影子也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拉长，等着夜幕降临。
「喀。」一声轻响，揭示着这个家的主人回来了。
我站在客厅角落，看着男人提着两个袋子，步伐有些不稳地走进门。其中一个袋子里满是圣诞吊饰，而另一个，装满了一个个用玻璃瓶盛装的深色液体。
他走到我面前，默默地注视着我。
半晌，他开始把袋子里的物品一一挂上我的身体，LED灯泡、小铃铛、圣诞花、雪人、圣诞圈……最后，是专属于我的皇冠、圣诞树上最顶端的──那颗星星。
男人为我穿戴好衣服之后，后退一步，打开了灯泡的开关。剎那间，五光十色迸发而出。他走到玄关，把电灯关掉，室内只剩下我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明明灭灭的照着、男人那隐藏在黑暗里的半张脸孔。灯光柔和了男人的脸部线条，为男人增添一抹沉郁气息。
他掏出口袋里的菸开始抽，烟雾瀰漫，矇眬了他的轮廓，也模糊了我的视线。隔着烟雾，我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但望着我的双眼里，那满溢的悲伤却穿过浓厚的烟幕，朝我袭来。
男人靠在我的身上，开始喝酒。随着地上空酒瓶越来越多，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句子。
「…我很想妳…」
「…妳有看到圣诞树吗…」
「…圣诞节…」
「妳最期待的圣诞节…呵」
他的身体颤抖着，彷彿撑不住般，失声痛哭。而我，静静地看着。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如同那天。
「你看，别人家的圣诞树都装饰的漂漂亮亮的，就我们家的圣诞树秃秃的，一点圣诞节气息都没有。」女人趴在窗口，羡慕的看着其他人家，有些不满的嘟起嘴。
「我们也来装饰圣诞树，好不好？」女人转头，希冀地看着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可是妳……」男人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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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没事啦！你看医生都让我回家了！」女人兴奋地说着，没注意到男人暗下来的眼神。
带她回家好好休息吧。这是她最后一次过圣诞节了。医生的话犹言在耳，可是看着女人苍白的脸蛋上那期待的眼神，男人终究忍不下心来拒绝她。
「……好吧。圣诞节那天我们一起来布置圣诞树。」
望着女人嚮往的神情，男人浅浅地笑了。
「这边要挂雪花…那边要吊小铃铛…诶诶那边不对啦，那边是圣诞袜！」圣诞节当天，男人爬上梯子，女人站在圣诞树旁，指挥着男人挂上圣诞吊饰
「我想挂最上面的那颗星星。」女人拉拉男人的衣角，希望自己能挂上最大最亮的那颗星星。
「不行，太高了，我怕妳摔下来。」男人耐心的说。
「什么嘛…」听着身后女人不满的小声抱怨，男人憋着笑，专心地调整星星的角度。
「碰！」突然，男人的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男人一惊，回头看到令他呼吸停止的一幕。
男人慌乱地跳下楼梯抱起女人，看着女人紧闭的双眼，他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只能紧紧地搂着女人…
过了一会，女人慢慢清醒过来。她看着男人，两人心知肚明这代表什么。
「…圣诞树装饰好了吗？」女人问。
男人点点头。
「能不能把圣诞树点亮、然后关灯？」
男人起身，关了灯，打开LED灯，回到女人身旁。
两人静静地看着，本该充满圣诞节气氛的圣诞树，添上一抹忧伤，闪烁着。
「……希望…以后还能看到、这样的圣诞树……」女人近乎耳语般地轻声说完，便面带微笑，永远地闭上了、再也不会打开的眼睛。
男人望着女人安稳睡去的脸。
再抬头看着仍独自闪烁的圣诞树。
一点透明落在了女人脸上，无声滑下。
看着眼前的男人，彷彿回到了那天。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树；不同的是少了一人，而那随着时间悄然生长的思念，也愈发浓烈。
这样的情形，我已看了许多年。每年，男人都会像这样，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哭泣。哭得累了，就睡着了。隔天起来，他仍是一身默然，这个家亦是既往的冷清；待到隔年的圣诞节，周而复始。
我想，他或许是讨厌圣诞节的，因为在这天，他失去了他的挚爱；可是抚过我的那双手，却又那么轻，那么柔，那么暖。
圣诞节，对他来说，是不再压抑、放纵悲伤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