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意外,总是在意外的时间,意外地发生了。
谁也无法预测,谁也无法抵抗。
措手不及。
男孩失眠了,他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始终没有进入梦乡。
他凭藉着最后的耐心,闭上双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快点睡觉、快点睡觉、快点睡觉、快点睡觉……
几分钟过去了,男孩抓狂地睁开了双眼,暴躁地低声吼道:「什麽啊……」他抓了抓右手腕,这是,男孩从几小时之前,就不断重複的行为,他翻了翻身,挣扎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三点了!」
男孩没办法用手拿起手机,放到自己的眼前,因为,他两手的手腕,都太痒太痛了。他必须不断地,用手指甲去抓搔,才可以缓解那种,令人失去理智跟精神的感觉。
男孩疯狂地抓搔着手腕,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拥有四只手,让双手疼痛麻痒的感觉,可以同时得到舒缓。
「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孩抓狂地大吼大叫,手上的动作似乎变成了本能,根本无法停下来。
「喀达。」莫名其妙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静谧的房间。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变化,过分的震惊,让他的脑袋无法组织任何的语言。
男孩的手腕不痒了,过度地摩擦皮肤,脆弱的表皮层,流出了点点腥红,伴随着血液,从皮肤的里层,长出了某种异样的东西,有一点熟悉,有一点眼熟,然而,男孩却始终想不起来,曾经在那里看见这种「诡异东西。」
「诡异东西」的生长範围,仅限于内侧手腕,宽度不超过小拇指的一个指节,很小很小。
然而,不过在怎么微小,终究不是人类的身上会长出来的东西」
在几十秒的惊讶和震慑之后,男孩缓缓地回过神来,他彻底慌了,立刻伸手,想要将长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东西」,用力地拔出来。
徒劳无功。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男孩无法将「诡异东西」拔出来,就往反方向使劲地用力一扳,未几,「诡异东西」断裂了。
男孩彷彿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露出了整个晚上,第一次的笑容,但是,下一秒,男孩的笑容彻底消散,他的神情又变得无比的黯淡,充满了阴霾。
因为,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东西的「诡异东西」,在剎那之间,又长出来了。
笠日,清晨,男孩面色如土,顶着沉重的黑眼圈,坐在各式各样的工具之中,尝试着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想要将手腕上的「诡异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彻底清除出去。
然而,天不从人愿,男孩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也没办法将「诡异东西」,从自己的手腕上,完全抽离出去。
无法拔除,就算弄断了,也会立刻再长出来。
又一次弄断了「诡异东西」,然后,「诡异东西」又长了出来。
男孩叹了口气,拿起书桌上的马克杯,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男孩没有注意到,每一次,「诡异东西」长出来之后,他都会喝下一大杯的清水。
短暂的空档,让男孩想起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今天是星期四,他必须去学校上课。
眼看上学的时间,一步一步地逼近,男孩无奈地放下了工具,从抽屉里,拿出了绷带跟棉花,将双手的手腕上包了起来,藉此掩盖自己身上发生的怪异事件。
暂时处理好了心头大患,男孩丧失了大半的力气,他精神涣散地换好了校服,拿起书包,走出房门,準备下楼吃早餐。
然而,男孩却在走廊上,遇见了同样準备下楼吃早餐的妹妹。
在需要上学的日子里,在早晨家里的走廊上,遇见同样需要出门上学的妹妹,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
在男孩看见妹妹的瞬间,脑袋里浮现了一个字,他呢喃着,「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妹妹,像是狩猎者盯着猎物。
下一秒,男孩朝妹妹的方向跑了过去,他手腕上的「诡异东西」冲破了绷带,长出了无数的分支,环绕住了妹妹的全身。
下一个瞬间,妹妹的全身变成了乾枯的尸骨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
男孩手上的「诡异东西」变回了原状,但是,「喀达、喀达、喀达」声音,却不断从他的腿上传来,腿部的肌肉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麻木。
男孩愣住了,几秒钟之前,说话的「人」,不是他,控制身体的「人」,也不是他。
他丧失了几秒钟的身体控制权,然后,妹妹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惧和害怕侵入男孩的脑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了,他奋力想要抵抗,却无法夺回身体的主控权,徒劳无功。
男孩踉踉跄跄地一路跌下了楼梯,东撞西撞地跑到了餐桌的前面,当父亲跟母亲的身影双双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地想叫他们快点逃跑,身体内的另一个「人」,却又说出了同一句话,「水……」
话音甫落,男孩的父亲跟母亲在转瞬之间,双双变成了枯骨。
男孩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也产生了异样的变化,直到树叶的苗芽,从身体上长了出来,他才终于明白,自己身上的「诡异东西」,究竟是什麽了。
人类的身体之中,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是由水构成的。
父亲、母亲、妹妹的尸体,还存在着骨头跟皮囊,却是乾枯如柴的模样。
男孩的身上长出了,某一种树木,和他的身体混合成了特殊的体质,或者,该说变成了另一个「人」。
男孩想哭,却哭不出来。
没有任何一种树木,会主动排出体内的水分。
他没有妹妹了。
他没有母亲了。
他没有父亲了。
男孩已经失去所有的家人了。
他仅剩的,是自己的生命。
现在,他不要了。
男孩拿起了父亲的打火机,打算用火焰毁灭一切,却被自己的另一只手制止了,然后,拿着打火机的那一只手,也立刻放开了打火机。
男孩迈开了步伐,双脚不由自主地往玄关的方向走过去,嘴巴里冒出了唯一的渴求,「水……」
他的生命,早就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