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翊翎一如往常的按着门锁密码,那是她的生日─1015,打开大门,她开始收拾她的衣物,还有该属于她的所有东西。
她在梳妆台前脱下了手中的钻戒,让钻戒安静的躺在桌上,她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眼眶盈满了泪。这时,她的手机萤幕亮起,「林杰宇」三个字如预期的出现在萤幕上,她拒接了电话,翻箱倒柜的把衣服、外套、书本和相册杂乱无章的丢进行李箱。
没多久,手机捎来一则讯息。「妳想要做什么?不跟我谈谈吗?」
张翊翎冷冷地看着讯息,半响,电话又响起,她试图整理好情绪,收起眼泪,冷静的接起。
「翊翎,妳现在在哪?」
「你家,东西我很快就会收完,戒指在梳妆台上。」她小心翼翼的吐出这些锐利的让自己窒息的字句。
「不要小题大作,好吗?」林杰宇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说。「她只是很好的朋友,大家出去一下,这很正常。」
「是啊!出去很正常,但把其他女生的照片分门别类的储存在电脑里,这正常吗?」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但哽咽的嗓子似乎不听劝告。
「妳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以为你是摄影师吗?要相信你几次?」她冷笑着,无情的直接挂上电话,手指已经按在关机钮上,萤幕却显示了一则让她无力承受的分手讯息。这次的分手,是他们的第四次分手,每一次都是林杰宇提出,但每次林杰宇总是后悔,挽回张翊翎。
她在房间哭了一整天,从白天到晚上,没有开灯,只是蜷缩在角落,那个房间的黑暗,比不上她脑海中的黑和沉重,她只是从崩溃大哭转变到悄无声息的啜泣,双眼渐渐空洞、暗沉。
房门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打开,黄色灯光从门缝中窜进了漆黑的房间,却照亮不了她内心的落寞。
「妞,妳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有事情该直接打给我,联络我,不要自己关机,偷偷躲在房间,还要我联络伯母。」陈美走进房间,打开灯。「妳不是自己跑去他家里收拾东西了?」
「他说分开吧…分开冷静…看看。」张翊翎哽咽着。
「翊翎,我知道妳捨不得,可是在妳收光所有妳在他家的东西的同时,就代表了一段关係可能会结束。」陈美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我一直以为他会拚了命的挽留我。」
「不甘心什么?不甘心林杰宇被妳最讨厌的女人抢走?」她盘腿坐在地上。「妳醒醒啊!他值得妳不甘心吗?妳的幸福只因为妳的不甘心,就要继续苦撑下去吗?他就是花心大萝蔔呀,自以为是蝴蝶,在花丛里乱窜乱飞,拈花惹草。」
「我们已经订婚了,已经要结婚了,就差一点,凭什么要我把他让给别人?」翊翎抬起头,用红肿的双眼无辜的瞅着陈美。
「妞,妳跟他在一起为的是什么?结婚?只是要结婚?是吗?」陈美咄咄逼人的提问,让张翊翎有些招架不住。「如果他是好对象,我一定大力支持,可是…他让妳受伤多少次了?」
「是啊…我为的是结婚…我已经二十九了,还有多少年可以浪费?和他在一起八年,我还有几个八年可以遇到别人,再等下去我都老了。」
「重点是他已经劈腿了,妳能保证他不再重蹈覆辙吗?我很害怕妳受伤,然后妳可能会比今天这样失联,做出更可怕的事。」
「有什么…比我浪费的这八年更可怕?」她羸弱的说。
「妳已经疯了,张翊翎,妳甚至想为了结婚而结婚。」陈美叹了一口长气,坐在她身边,默默无语,也许是想到几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事实上,这不是她们第一次为了林杰宇,为了结婚而争吵,即使是多年的闺蜜,真实的话语还是一把锐利的小刀。
那一次,林杰宇和学妹十指紧扣一起去看电影,正巧和张翊翎和陈美狭路相逢,张翊翎在家哭了好几天,手机全是林杰宇的道歉讯息,陈美在一旁陪伴她,以为好不容易度过了分手危险期,他依旧和学妹藕断丝连,后来居然在林杰宇家看到他们俩一起看影片。
「有一就有二,这种人真的不能要。」陈美递了张面纸给她。
「可是…我真的很爱他。」她哽咽的说。
「他就是个大烂人啊!」陈美没好气的说。「分手吧!不要跟他联络了。」
「陈美…妳为什么老是要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我得到幸福…不是很好吗?还是…妳根本不希望我得到幸福。」
「妳真的是…。」陈美被这回应,弄得结结巴巴。
接近圣诞节,张翊翎觉得身边所有事情都与她作对,就连好朋友陈美也对她的感情持相反意见。她一个人走在热闹的西门町徒步区,路旁装饰了五颜六色的闪亮灯饰,这些都不是最让人落寞的,让她落寞的是来来往往,成双成对勾手漫步的情侣。
独自走进餐厅吃饭,却因为只有一个人,而被要求必须加二百元的开桌费,她摸摸鼻子多付了钱,在一间小店买了一条围巾,店员热心的推销:「可以再买一条唷!买给男友或朋友,两条有打折。」于是,她买了两条围巾。
走累了,她坐在徒步区的长椅上,成为了往来行人的背景,习惯性的拿起没有捎来任何讯息的手机,想起了从前和林杰宇的种种,手机是忙碌于工作的两人,最重要的沟通媒介。她总是习惯有人用讯息把赖床的她吵醒,上班唯一的空档─午餐时间,一定会通电话或是紧握着手机传讯息,这时候,如果有人经过她身边,她肯定浑然不知的傻笑。闲暇时候,她会分享自拍照给对方,还骄傲的表示:「我根本没修图,而且只拍一次就超正啊!」孰不知手机里下载了好几个最新的修图APP,甚至同一个姿势拍了十几二十张,才选定一张看起来最自然的「假掰照」传送给他。每天睡前,他总是会传送「晚安」的贴图。
只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始终没有林杰宇传来的任何动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机,打开LINE,点开和林杰宇的聊天纪录,试图看到新讯息,才发现永远都只看到林杰宇最后那句残忍的「我们先分开,彼此冷静冷静吧!」。
在她心乱如麻的这一刻,手机突然响起,她立刻接起来,才知道是「刘彦甫」,原来是自己这几天把手机放在口袋,误拨了好几通电话给刘彦甫。
「也很久不见了,明天一起去骑脚踏车吧!」刘彦甫说,电话那头非常吵杂,还感觉的到他把话筒捂起来,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来了,马上上菜嘿!」
「好,你忙吧!」
隔日,他们在河堤见面,刘彦甫在远处就热情的对她招手。
「哇!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刘彦甫是张翊翎的直属学长,当年因为林杰宇的关係,始终无法表达对张翊翎的感情。
「对啊!学长在餐厅工作吗?」
「嗯!妳都偷偷发啰我吼!」他瞇着眼笑。
张翊翎只是微笑,他们租了一辆双人脚踏车,张翊翎立刻拍了一张脚踏车照上传脸书。
「妳还是爱拍照啊!脚踏车也拍,像我这种老人,对拍照上传、打卡什么的,越来越懒了。」他突然仔细地望着张翊翎的眼睛。「不过…妳黑眼圈还真严重,这几天没睡好吗?」
「应该是太晚睡了。」她随便找了理由搪塞。
「别自以为年轻,然后一直熬夜,会老很快的。」他说。「下次和杰宇来我的汤包店吃汤包吧!」
她脸上蒙上了层灰,没有回应刘彦甫的话,就开始骑着脚踏车,在河堤旁吹着晚风,聊聊琐事。
回到家之后,张翊翎瘫软的躺在床上滑手机,她看着自己脸书的未读的通知,每则通知都在回应她的脚踏车照:「好闪喔!」「不需要车头灯了啊!超闪。」「在虐单身狗吗?」
隔天,她就接到林杰宇的电话。
「我买了高铁车票。」他冷冷的说。
「你要去哪?」
「想跟你去高雄,去义大玩,我买了两张高铁票,去三天。」
「三天?」她心里一怔,原本正坠落谷底的心情,突然止跌回升。
「是啊!妳不想跟我去吗?」
「我们这样,算什么?」她深锁着眉头。
「什么意思?去放鬆,去玩,还需要想那么多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关係是什么?应该先确认这个。」
「去了也就可以确认了,还是,妳那么快就可以忘记我…所以去找别的人骑脚踏车了?」他的话酸得足够挤出一杯柠檬原汁。
「你明知道不是。」
他们如期的去了高雄,去梦时代逛街,去旗津吃海鲜。晚上,他们住在同一间房间,林杰宇洗好澡之后,就把她压倒在床上,抚摸着她的身体,两人在床上交叠、缠绵。
完事之后,张翊翎瘫软的躺在床上,低声的问:「现在呢?我们和好了吗?」
「不是都跟以前一样吗?」他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菸,只穿了一件四角裤。
隔天,他们去义大世界,还去了瑞丰夜市。晚上,林杰宇又对她暗示,将她压在床上热吻着,她原先无奈的迁就,没多久就热烈的回应。
张翊翎半夜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不是都跟以前一样吗?」这句话,他们的关係到底是男女朋友,还是普通朋友?明天他们就得回台北,这场做了三天的梦,就会清醒。
「我们的关係还是男女朋友吗?」她靠在他耳边低语,摇摇身旁睡着的他。
林杰宇背对着她侧睡,一动也不动,也许是假装,也许是真的睡着了,她躺在他身边,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觉得一阵重重的压迫,让她喘不过气,好像天花板随时会崩塌下来,不自觉的眼眶突然湿湿的。
回到台北之后,林杰宇开始繁忙的工作,他们鲜少联络,只会在晚上传几句讯息,他总是说自己的工作无法抽身,没有假日,更没有休息,要她体谅。
这样的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关係还是一样,像雾里的花,总看不清,像雨天时,山边的轻纱,朦朦胧胧。
张翊翎只好约刘彦甫吃饭、骑车或是逛街,然后在脸书打卡,试图吸引些注意。
「妳下次应该跟林杰宇一起来我的汤包店。」刘彦甫说。
「他每天都忙着工作,我们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她噘着嘴。
「不是吧?他前几天才来我的汤包店,还带了她妹妹。」
「妹妹?他跟你说的吗?」她故作镇定,但是心在淌血,因为林杰宇是独生子。
「是啊!」
张翊翎拿出手机,在林杰宇的脸书好友中,搜寻了女生的照片。「是她吗?」
「是啊!就是她,因为长得挺漂亮的,所以有点印象。」
她一时怔住了,和刘彦甫说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在回家的路上,她拨了一通电话。
「陈美…有空吗?」
陈美赶到张翊翎家,才一进门,她就把陈美紧紧抱住,像个孩子一样在陈美怀里大哭,陈美只是一次次的抚触着她的背,彷彿在告诉她:「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
张翊翎删除了林杰宇的电话号码,还有社群好友,有时候她看着手机发愣。
又隔了几日,张翊翎走在河堤旁,平静的接起未知来电。
「我一直以为我们已经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林杰宇在电话另一头,若无其事的说着。
「对,我们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她意有所指,声音十分冷淡。
「我一直在想,今年年底我们还是这样好好的话,就可以结婚了。」
张翊翎只是默默的听,没有回应。
「翊翎…翊翎…妳有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