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此时总是想到您。
秋天出生的小孩,每到秋天时特别容易感伤。怕生的我幼小离家出外唸书,总要用非常多的勇气将自己装点起来。
13岁那年的今天,我拿起行囊準备坐车回学校宿舍,您提着一个小海绵蛋糕要我带着和同学分享,我嘟着嘴老大不愿意,因为我还(害)怕成为事件主角,所有的目光都会在我身上。每次外宿的今天,您还是会问我:「我买一个蛋糕给妳带去!」每每总是被我无情的回绝;往后每一年的今天,您一样不忘面带笑容,愉快地告诉我:「今阿日是妳A生日!!」 其实我心里非常开心,爸爸永远记得我的生日。直至我结婚以后,您才很少有机会当面告诉我,而我每每总想拿起话筒告诉您:「爸!今天我生日呐!」可是也总是跟您一样,都只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
前几年,我生日当天刚好回家,您正準备下楼外出,在楼梯口,我很开心地对您说:「爸!今天我生日呐!」 「啊!对齁!」 您开心地忆起了年少时光:土城公学校毕业后去考台中商学校,唸初级部、再来高级部,民国38年毕业,到嘉义受训,受训通过后,分派到台南国税局。「恁阿公说台南那么远,不愿意让我去那么远,所以回来农会,彼时候农会只有我一个读商业学校毕业…」
您细数着年少求学时光,而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心想:您之于我,或跟阿公有相仿的心境,又乐见屘子成长茁壮,又怕展翅高飞,翱翔远去。而今的我,或也将挣扎于你们的曾经吧!
细数往事,您手把手教导我一事一物:刷牙、洗脸、刚上小学带我买皮鞋制服、仔细地教我如何刷皮鞋;初中一年级,带着我提着行囊,教我如何坐公车、如何转车到学校宿舍…
回忆往事种种,小学上学第一天,您载着我路过某处,您说:小时候他们家某某原本说要跟妳交换给我当儿子,我捨不得,所以没答应。我环抱在您背后,一边想着那个赤脚流着鼻涕,皮肤晒得黑黑的小男生,一边看着我擦得亮亮的黑色皮鞋配着白色小短袜;您细数着幼年过世与我无缘相遇的姊姊,如何乖巧聪明、如何在病床上深喘震床受病魔折磨、如何走、如何安葬于麻园头公墓、移往何处,您的不忍不捨令我牢记她的点滴不敢遗忘。
今年中秋,到医院探望您,看着您被缚住的双掌,我轻轻解掉缚套,慢慢揉按您肿胀成白嫩的双掌,这双一路呵护我成长,慢慢牵引着我的手,生命正从您手中一点一滴地流逝,我不敢惊醒您,只是轻轻地按摩着。生命的长河似乎要到了交集的终点,我缓缓地,一次又一次地按摩着,希望时间长河也能变缓慢。当我在您耳边轻声说再见时,重听的您竟然闭着眼睛安祥地跟我点点头,原来您一直知道我在身边,一如您一直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