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呀!晃呀!游览车彷彿一张婴儿床,将大家带入梦乡,恺章也不意外。
昏昏沉沉的他半睡半醒,频频在座位点头打盹。
(「陈恺章!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和你相处根本感受不到爱恋生活的温度。我们还是分手吧!」
「如果这对你我都好的话,就分手吧。」恺章搔鼻头。
女孩捶了恺章的胸口,涕泪不止,也不顾自己的形象,破口大骂:「狠心人,你到底在不在乎我们的爱情?」正当恺章要辩解时,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他无法向女孩诉说自己的歉意,只能放任女孩不断地啜泣。)
「碰」的一声,游览车路经柏油路的路凸,一上一下的晃动将恺章带离梦境。彻底醒过来的恺章觉得全身痠痛,特别是脖子,看来是落枕了,恺章动了动脖子关节,却徒劳无功。
这里是?对了,这是我们班到X市P县的毕业旅行。向来鲜少参与聚会的恺章,本来对此不感兴趣,是好朋友博文三推荐四说服之下,他才勉强答应参加。
看来还有十几分钟的路途,潘导游在车子的前半部鼓掌,众人纷纷在如雷的掌声清醒,伸展筋骨。
「各位,再过不久便能抵达P县的休息站,请有需要的乘客下车採购土产和如厕。我们在十分钟后会发车,请大家好好拿捏时间喔!」
还在头晕目眩的恺章决定随人下车,打算吸收新鲜空气,醒醒脑。
剎那间,她从恺章的眼帘轻轻经过。
一位头戴草帽和配戴墨绿色围巾,身穿白色连身洋装,且穿戴粉红色的陈旧高跟鞋的俏丽短髮女子轻缓的身影闯入恺章的眼眸。
她个儿不高,约莫一百六十公分出头,只到恺章的肩膀。她的五官标緻而立体,眼神却透露出一丝落寞和无奈。
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而恺章的魂魄像是被勾走的样子,过了几秒才回神。
如今,恺章终于知道什么是「沉鱼落雁」和「倾国倾城」。
回过神后的恺章,发现地上有一只粉红色的折叠式手机。
「是传统的复古型手机呢!」恺章掀开手机盖,却意外发现桌布是刚刚的女子和一位男性。桌布里的她和他的脸硬是占满照片的画面。
她,是笑得多么灿烂。
「喂!你这个小偷!把我的手机还来!」她把双手圈成圆筒状,朝四面八方呼喊。
担心召集越来越多人的目光,面红耳赤的恺章立刻将手机塞回女孩的右手。
「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偷东西!」女子拍拍手机。
「你误会了!我是偶然在地上捡到的!不是小偷。」
「对啦对啦!小偷怎么可能说自己是小偷嘛。你这低级的谎话我都听过千万遍啦!」女孩恶狠狠地用鞋跟往恺章的脚上一踩。
「哇!我的脚!你这狠毒女人!」恺章痛得抬起脚,咒骂不停。
只见女孩头也不回,上自己的游览车,恰好在恺章毕业旅行团游览车的隔壁。
真是冤家路窄!隔着车窗,女孩对着恺章扮个猪鼻子鬼脸。
恺章连忙亮出手机,对女孩照下尴尬的照片。「哈!你的蠢样被我记录了。」
博文推了推恺章的肩膀:「你一个人在游览车对隔壁车子做什么?刚刚看到你笑得跟变态一样,你没事吧!」
「没事。我对土产没兴趣,又上完厕所就上车啦!」
「没事就好。待会在车上再大唱特唱啊!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博文忍不住高歌。
「够了够了。待会麦克风一定会往你递,现在请给我清静的空间!」恺章拍拍博文的胸膛。
而女孩呢?她在车子尾部坐下,气定神闲地用耳机聆听音乐。
十几分钟后,恺章一行人到达P县。不幸的是,恺章发现那女孩所搭乘的游览车也在这里停歇。
「唉呀!我竟然会跟小偷同一个地方旅游……我的老天!」女孩用右手扶额头,频频摇头,彷彿以为如此恺章就会远离她的视线。
「你这个没教养的!我没偷就是没偷!而且我有名有姓,我叫陈恺章好吗?你贵姓且是何人?要不是我,你早已就欲哭无泪了,好吗?」恺章再也忍不住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他。
「本来不想和你一般见识的,不过看在你这可笑无救的恼羞成怒样,我叫洪培玲。」培玲稍稍调整帽子的位置,一副神气样。
两人对话完,不约而同地转到另一边。博文拍恺章的肩:「你刚刚那么快下车是怎么回事,啊你是见到前女友是不是?」博文调侃恺章。
「没事,不过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罢了。」恺章噘噘嘴。
其后,恺章随着潘导游的指引,深深地陷入老街的人文气息,路上的摊贩有贩卖明信片、摺扇、邮票册、小风车、会发光的星座天灯小吊饰,亦提供製作天灯等等。
只见培玲停在车轮饼的摊位前,不晓得她在踌躇什么?说不定……。
「哈哈!糗了吧!钱包被扒走了对不对?现在是否肚子饿呀?」恺章试图羞辱培玲。而培玲一句「才怪!我才不……」话都没说完,肚子马上不争气地应声「咕噜」、「咕噜」。
「就当我这个『小偷』积阴德好了,我可以买给你吃,但你得收回小偷的称号,这笔交易不过分吧!培玲小姐?」恺章準备朝口袋掏出皮夹。
「我知道了,谢!谢!你!『恺』、『章』!」培玲忍住心中的愤恨,咬牙切齿地回应。
「少年仔,你到底有要买吗?不然别打扰我做生意。」老闆点点菸头,又是一股脑儿深吸一口菸。
「有有有!老闆,给我一袋。」
「到前方的豆花店吃吧!听潘导游的讲解,这家豆花可是观光客不可忽略地好吃喔!」恺章一说完,便牵起培玲的右手,快步向前。
「喂!走慢一点,我穿高跟鞋呢!」培玲差点跌了个踉跄。
两人选定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你是哪一学校的?」恺章率先丢出第一个话题。
「我就读T大,而你呢?」「哇!学历真好。哪像我的学校,只是一般的学店,哈哈!」
「别骂我白目喔!你……男友呢?怎没看他来,难道……」「嗯!我们分手了。」培玲的脸黯淡了不少,早知就不问了。「我们的爱,没有随时间昇华。反倒经不起距离的隔阂,一点一滴消逝。」
「小伙子,两大碗珍珠豆花来啰!既然点了,可要吃完,别浪费喔!」身材精实的老闆声音饱满。
「培玲,待会要不要走步道,到P县着名的观光景点XX瀑布?它可是有台版尼加拉瀑布之称呢?」
只见培玲似乎面有难色,一直搅拌碗中的豆花,拿不定主意。
「好……吧!」「好,老闆,我们要结帐。」「好?一共一百二十块。」
残酷的溽暑,让恺章汗流浃背,很是狼狈。
沿着木造步道的顺序走,不难体会到大自然的苍翠清新。狼狈地不只是恺章而已,培玲身穿高跟鞋走起路来相当吃力。终于还是到了那一刻,培玲扭到右脚踝。话虽如此,却仍一颠一颠忍痛想跟上恺章。
恺章回头查看,发现落后的培玲的惨样,二话不说跑到她的身边蹲低身子。「培玲,手拿你的高跟鞋。来,我来背你。再过不久就能看到瀑布了。好不容易到这,绝对要大饱眼福,是吧?」
经过几十秒的犹豫,她才答应。她好轻。轻得能跟小动物比拟。明明是个女孩子,却是爱逞强。是个让人摇摇头的女孩,何苦呢?向他人解开武装,释放柔软,也不是什么难事呀!真受不了她。
到了。瀑布气势磅礡,根据旅游团製作的简介,若刚好有阳光照射,瀑布上会出现彩虹,所以又有「彩虹渊」一称。
「即便来了三次,美景依旧像诗画一般。」三次?「我们在瀑布的观景平台定情,也在这和他分手,这次则有你陪我……」
「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要不要回老街放天灯?」恺章鼓起勇气邀约。
「啊!好啊!」培玲再次被恺章背起,渐渐步向有灯火的老街,此刻已夕阳西下。
「一人写两面,等天灯飞起后,再对彼此诉说你许什么愿。」恺章递给培玲一枝笔。「看你这样不好操作,小帅哥,不如让我帮你一把吧!」老闆娘十分热情。
三人撑起整座天灯,缓缓地让天灯往上升。一秒,两秒,三秒……天灯终于已在遥不可及的天际。
「我们交换电话号码吧!朋友可以互相交换吧!愿望的话不急着……」
「我的电话是09XXXXXXXX」
「恩恩,那我的是09XXXXXXXX」
从远处传来潘导游的嗓门:「集合啰!要回饭店休息啰!」
「那我们电话上再联络喔!拜拜!」恺章入座游览车。
到了饭店盥洗后,恺章迫不急待地拨了培玲的电话号码。可惜的是,对面始终没有打通。也许是手机在充电吧!
「啊你是拿到美女的联络方式喔?看你一直盯着手机画面。」博文讲话酸不溜丢,恺章向博文丢了枕头。
恺章等了一个晚上,始终没有等到培玲的电话。
凌晨一点,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我们在饭店大厅见面好吗?」「没问题!」恺章赶紧稍微整理自己,便夺门而出。
啊!是她。恺章拍拍培玲的肩:「我到了。怎么约在这个时间点呀?有什么急事吗?」
「恺章,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培玲转过头来,十分严肃。
「哇!你玩笑开大啰!虽然我也觉得自己不错……」
「你看看你的手机图片库。那里会有解答……」
恺章急忙滑开手机,往图片一找,找到一张不寻常的照片。那张照片只拍下培玲搭乘的游览车,却没有见到培玲的身影。
「其实我二十年前就被男友杀害了,原因是我主动提分手。而他在接受不了事实后,便对我刀刃相向,往我的脸划上十几刀。」随着培玲的记忆回朔,她的脸庞多了十几道伤痕,整张脸破相。
这么一说,就能说清为什么她只用复古型手机,和穿着陈旧的高跟鞋,并解开了博文提到自己为何对隔壁游览车空无一人拍照和傻笑。
这也能证明了为何车轮饼老闆会耐不住性子,为何豆花店老闆听到「我们」时的狐疑表情,以及一大票的步道旅客对我指指点点。还有天灯老闆娘的帮忙……。
「不只如此,他还拿出预备的棒球棍,一直朝我的脑门敲,敲到稀巴烂才满意。」培玲默默摘下草帽,头顶的血肉模糊叫人作呕。
「这就真正的我。恺章,你知道我的天灯愿望吗?我希望我可以和你到无人纷扰的地方生活,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但是现在你一定改变主意了吧?」大厅地板突然被不知名的黑暗吞噬。培玲拉住恺章的手:「对不起,贪婪的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即便我是这副模样……」
只见恺章捧起培玲的脸,吻了培玲的额头:「一定很痛吧!看我的魔法!劈哩劈哩,痛痛不见啰!这十几年来,你一定很徬徨及无助吧!别担心,接下来我会陪……」培玲用食指放在恺章的嘴唇,他的身子停止身陷黑暗之中。
「我不能那么贪心,你已经给我很多不会抹灭的美好回忆了。再这么任性,我可是会被老天爷惩罚。我亲爱的小天使,你说我们来生会再见面吗?」
她笑中带泪,而我呢?怎么嚎啕大哭的人是我。终于,我愈趋冷静,擦拭脸上的泪。「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在大学的毕业旅行在P县相遇。之后会一起吃很多好吃的甜品,会一起去看瀑布,更会一块製作天灯。这里,会是我们的定情之地。」大厅的黑暗缓缓逝去。被搂住腰的培玲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就这么约定啰!来生的那一夏邂逅。」
「嗯!那一夏有你我身影来点缀。」
她,真的很适合展开笑靥。
培玲,她化成数百个光点,如蒲公英朝天际释放。
「谢谢有你,我的小天使。」
恺章笑了,只因她没说出声的那句:「我喜欢你。」
那一年的夏天,爱情的旋律随着名为时间的钢琴家而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