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那女人真的很烦。
成天都一直跟在我身边,对我唠叨碎念,讲一堆我根本不想理解的道理,就算我置之不理,她还是能够独自唸个不停。
死八婆,吵死了,滚开。
这是我最常向她说的话。
有时候我觉得她实在愚蠢得要命,我都叫她滚了,她仍是执意不走,死死巴着我不放。
欸,不是要你别打架了吗?
你功课怎么又没交,你到底要被记几支过啊!
老子爽就好,管我要干嘛。
我跟你说,我昨天去逛街看电影,居然看到艺人了欸!
我这次考差了,我妈绝对会很生气,该怎么办?
干我屁事。
认识这女的,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场噩梦,只不过是某天放学刚好闲得发慌,想来找几个屁孩玩玩,路过学校附近的小巷把她从一群乳臭未乾的白癡国中生手中救出来而已。
对,就是这样,绝对不是那死八婆以为的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就是想揍揍自以为是的那些屁孩,看他们吓得逃之夭夭的模样,享受一下扁人的乐趣。
结果死八婆倒开始黏起我来了,该死,早知道就应该滚去网咖或是到租书店看漫画。
干,英雄救美的情怀真是害人不浅的鬼东西。
死八婆就像背后灵每天午休和放学都来找我,说连篇废话,我甚至我怀疑我耳朵要长茧了,她还是永远不会口渴,永远不缺口水,永远不滚远。
喂,死八婆,妳到底干嘛要黏着我啊?
喔,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笑,笑得如同阳光灿烂......个屁。
这问题我问了不上千回,她的答覆始终如一。
之后我索性不问了,我怕我白眼翻到后脑勺后翻不回来。
终于有一次,我忍受不了,大声兇吼了她,把她那感觉弱不禁风的身躯推倒在地: 死八婆,妳可不可滚啊,少在那多管闲事,滚!
谁让她在我和隔壁学区高中的老大打得你死我活的当下,半途冲过来,跟死了人没两样不断哭喊叫我停下来别打了。
停下来?
靠,女人是不懂男人打架就好像狮子抢地盘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吗?
鬼吼鬼叫的,我他妈是要如何专心?
因为她我还多挨了一拳,死八婆。
幸好最后我赢了,不然我肯定与她吃不完兜着走。
奇怪的是,自此之后,那八婆就再也没出现在我眼前了。
太好了,我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些了。
没这女的在那啰哩叭嗦,我该多清闲,乐得很。
可是,日复一日,我竟然渐渐感到不习惯了。
你懂吗?就跟吃烤肉没涂烤肉酱,喝可乐没加冰块是同样的,总而言之,我的生活就是少了点什么。
没人从我书包抽出破破烂烂的考卷摊平拍在我桌上要我写、没人跑个大老远到放牛班的教室来送她做的点心给我和那群狐群狗党吃,也没人让他们胡乱瞎叫大嫂。
没人比老妈子还老妈子地关心我干架后的伤势,没人耳提面命告诉我别打架闹事,没人时常对我笑开脸分享她的日常琐事,没人让我闲来捉弄,没人阴魂不散跟着我唸我,真的,很怪。
以前我千百万遍要她滚,对她说那句一成不变的话,她都没滚,怎么那时一吼,她就真滚了?
女人肯定是全宇宙最难搞的生物,相信我。
愈想愈不爽,去你的。
没想到,让我更不爽的的事发生了,这死八婆居然给我一滚滚到别的男人那里去!
某天我心血来潮要上楼向死八婆讨点心吃,却看到死八婆和一个小白脸在走廊上谈笑风生,那臭白脸还把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马的,长一副丑八怪模样,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还有男人想要?
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这点不明白吗?难看!丢脸!
于是我简直不爽死了,心中一把无名火熊熊燃起,直接大步迈向死八婆,二话不说拉走她。
死八婆很不配合,不停嚷着要我放开,手紧紧扯住了我的。
同学,抱歉,你突然拉走她有什么事吗?
小白脸文质彬彬地发问,啧,果然是文明人,看了就火大。
干,是关你屁事。 我转头就走,发现这死八婆太难拖,乾脆弯下身一手环圈她的腰,将她扛起扔在肩上。
虽然这女的曾经叫我不要口出恶言,但我没痛殴那小白脸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结果死八婆一拳一拳搥打在我背部,去你妈的痛死人了,还不乖乖地就範,拳打脚踢想要挣脱。
死八婆,妳是怎样!
千辛万苦把她揹至学校后门的空地,我让她下来,劈头就破口大骂。
没看到我已经很不爽了吗,还一直打我!
她沉默不语地喘着气,别过了脸。
我愈加怒火攻心: 之前每天在那边碎念我,现在怎么像只猫咪不说话了?
还有以前每天都黏着我,我叫妳滚都不滚,上次那么一兇就真的滚了是怎么回事?
闻言,她总算肯望我一眼,喔不对,是怒气沖沖瞪着我,浑身颤抖。
是在瞪屁啊,讲话啊! 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暴躁。
就是因为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我才会那么生气!
这是死八婆第一次对我咆哮,如此气急败坏。
我的思绪一瞬间凝结,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望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打架,结果呢,上次打得那么严重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冲过去阻止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因为我很害怕,不是怕你打输,而是怕你可能就为了一个闪失而倒地不起。
我害怕你每次去跟别人打架后我或许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你了,但你却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还是固执要打,你说我该怎么办?
就是太难受了,我才想说离开你就不必再为你操心也不用再默默难过了,不去在意不去想,就不会伤心了。
可是,当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居然心跳还是很快,看到你走向我,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她冷静平稳地说完这段话,然后我觑见她的泪水无声淌落,自脸庞的弧线缓慢滑下,涙珠晶莹且剔透,点点闪烁。
平时我最厌恶女人哭哭啼啼,看了就心烦。
可当她哭,我只感到心脏在隐隐抽痛,这种疼痛比所有我打过架所受的伤都还要疼,令人难以呼吸。
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可是死八婆欸,死八婆!莫非我病了?
但内心的痛楚是那样鲜明深刻,我无法忽视。
这世上,没有人是惧怕我死去的。
我自国中就开始打架,在一场场的战役中使自己的攻击力不止加绝,打斗技巧的升级永不停歇,我渴望变得强大,即便那是需要付出上百道的伤痕的代价。
反正我是孤儿,我的领养家庭要我拿了钱就闪得越远越好,我并肩作战的朋友们也不知哪天会因打架遭遇不测,没有人这样在乎我,恐惧我离开这世界。
她是例外,也是唯一。
既然我已经回答完了,我想我也该走了,再见。 她道,泪痕已褪,旋身迈开了步伐。
不要,我不要她走,我不要听她向我说再见。
留下来,拜託。
我攫住了她的手腕,在自我惊讶之下做出了近乎恳求的请託。
然后她又哭了,我的手不知不觉间缓缓滑入了她的掌心。
有点温暖,有点轻柔。
好似我现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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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死八婆,妳还记得这条巷子吗?
放学,我和她漫步在街道上,今天的天气乌云密布,云朵沉重暗厚,带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抑郁感,很闷,很令人不安。
记得啊,不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那条 。 死八婆笑了笑: 也是你救出我的地方。
屁,那时本少爷没有想要救妳的意思,妳少臭美。 我不以为然伸指往她额头一弹,换来她的吃痛惊呼。
我唇角上扬,蠢毙了,总是笨拙而不知闪躲。
但却似乎有些可爱......
干,我真的病得不轻。
死八婆哼起了歌,英文的,我听不懂实在闹心得要死,于是命令她唱别首。
可是我就想唱这首,才不要理你咧。 她拉高自己的眼尾,吐出半截舌。
唉呀,敢胆朝我做鬼脸,这女的需要我好好教训一下了。
怎么了,生气了吗?
她又摆了好几个鬼脸,哈哈大笑向前奔跑。
死八婆,妳等着!
我兴致满满地先是放慢脚步,再驰奔追击,打算用最快速度抓到她,逼她等等做晚餐谢罪。
可我怎么也意想不到,她会是主动而来。
错了,是被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挟持来到我面前。
那人后方甚至跟随一群手持棍棒的凶神恶煞。
妈的,难怪今天会是这种鬼天气。
嗨!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来人笑得十分嚣张跋扈,有力的手臂勒着她的白皙脖颈,她的脸色发白,很是畏惧。
干,谁是你朋友,放开她。 我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她在那畜生手上,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畜生是上回被我打得半死不活的那个,也就是死八婆来劝架那次的对手。
这样的场面我不是没料想过,只是居然该死的挑在有她的这天。
哼,如果老子说不要呢?
那畜生举起他的髒手就揉着死八婆的脸颊,凑近了她的唇: 这妹我上次见过,挺漂亮的,也算是你身边唯一的女人了,呵,亲几口应该不错。
死八婆听完咬紧唇间就使劲朝那畜生的胯部踹了一脚,他马上抬手就大力搧了她一巴掌,窣口低吼几句三字经。
死八婆的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痕,但她很坚强,没有哭泣,更没有表现出任何退让。
他对她所做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我,要怎么扁我都行,可碰到她我就是我的底限,根本找死。
儘管我已遵守跟死八婆的约定一段期间,很久没打架闹事,不过现在,我忍无可忍了。
干,死婊子。 他应声扯起她的长髮,接着满是不悦地望向我: 你的女人就是这种粗鲁货色?管管行不行啊!
啊不对,重点是,你也要有能力今天把她救回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再忍耐,扔掉书包就冲上前去,他的走狗们全铺天盖地般扑了过来,各式各样的武器不长眼就往我身上招呼。
干,他妈的痛死了,但为了救她,这点算什么?
我杀入团团重围,浑身解数,几乎把这些年来学到的技法都用上了,这群人还是宛如打不死的虫蛆,倒了又起,不间断地殴打着我。
我扳弯一个胖子的腕,膝盖伴随着脚纣用力往他膝窝踢去,又朝他的腹侧捶击,抢下他手里的狼牙棒。
都给我去死。
我杀红了眼,见一个猛烈棒打一个,直到对方倒下又再度前进,迎向一波波剧痛的攻击。
汗水浸湿了我的头髮,鲜血染红了我的洁白制服,髒汙血垢布满了我的脸,我分不清那些血究竟是我的还是敌人的,也对痛觉逐渐麻痺。
我只知道,她就在前方等待我。
每分每秒都是多么样地煎熬难耐,我早已晕头转向,最于,用狼牙棒将最后一颗脑袋重重地锤晕。
现在轮到你这畜生了。 我咳去齿关的血,扭动僵硬的颈侧,握紧了狼牙棒。
就情势而言,我的体力活一定是拚不过他的,前头消耗的力气太多了,不能肉搏,绝对要命中要害,一击致命。
喔?那现在要先发表死前宣言吗?
我不理会那畜生的冷嘲热讽,仅是一瞬也不瞬瞅着泪水盈眶的她,隔空柔声道: 死八婆,看着我。
好。
如果等等,妳觉得我快不行了,就报警,然后逃跑,跑去求救,绝对要想尽办法摆脱这个畜生。
她猛地摇头。
如果等等,有任何危险,一定要以妳自己为优先,别管我的死活。
不要!
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话,要记得来看我,不要带花我过敏,然后拜託把我跟我爸妈葬在一起。
你才不会死!
还有,那小白脸感觉对妳蛮好的,我死的话千万记得把握机会,虽然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输给他。
马的别讲废话了,我已经听够了,要开始了没?
不等那畜生有下步动作,我怒哮一声就用尽全身力量奔向他,将死八婆自他怀里甩出,用了几招擒拿,接着乘机右脚跃起激烈迴旋撞上他的腹部,他连退三尺,跌坐在地。
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良机,立刻举高狼牙棒毫不犹豫就砸下他的头顶,出了很多血,他的身体倒向了砖墙。
待几秒后没了动机,我马上抛掉棒子,连滚带爬终究将我心爱的女孩拥入胸怀。
她抓皱了我的制服,哭得泣不成声,身子瑟瑟发颤,而我加重了抱住她的力道,彷彿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似的。
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我安抚着她,她拚命点头。
那你还好吗?我们赶快去医院!
好,我们快去。 我放鬆地微笑,正要拉起她,却听见她的尖叫在耳边霎时炸开。
无从反应,一股力量强剧的痛楚自我的头击下,好似要让我四分五裂,我的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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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雨水碎落在我的脸上,啪嗒啪嗒,是如此冰冷。
我微微翕张了眼,原来,还是那片天空,这阴郁的鬼天气还是下起雨来了。
我能感受有人冰凉的指尖轻巧地抚上了我的脸庞,手掌小小的,纤细而柔软,侧脸,我望见了那女孩。
她在笑,却笑得比哭还要丑。
死八婆......这样笑很丑妳知不知道? 我气若游丝地说,嘴边挂着浅笑。
她不笑了,豆大泪滴簌簌滚下,与雨点相互交融,转眼间,她已泪流满面。
于是我的鼻尖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地自眼角掉落。
死八婆,我从来没让别人看过我哭的。
我的白色衬衫渲染出一朵朵不成型的鲜红血花,斑斑历目,就如同我满是疮痍的年少,斑驳、强烈,却有了她而美丽。
喂。 我欲抚摸她的侧颜,可却顿时没了力气,她便赶紧俯下身来偎紧我,将我的掌心贴在她的颊上。
死八婆,对不起,让妳受苦了。明明说好不打架了,我却还是没守约,妳不会生气吧?
傻瓜,怎么会呢。
死八婆,虽然妳很啰嗦,我之前老觉得妳烦,还一直叫你滚开,可是我还是很想很想告诉妳一件事。
你说。 她的声音好小好小,细得我就快听不见,离我如此遥远。
我喜欢妳。 这回,我没叫她死八婆,而是唤了她的姓名。
我也是。
她温柔吻上我的唇,很轻很轻,却炽热不已,我想,这大概是我心脏最后一次那么剧烈跳动了。
大片温热淹没了血花,蔓延在我的胸口,我们的热泪,我的生命,在此刻,凋零。
鬆手的那刻,我依稀瞧见她附在我的耳畔,一句话语滑入了耳中。
我不要你和我说再见,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们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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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新闻快报,今日傍晚时分在OO小巷发生高中生集体斗殴事件,共计有三人死亡,其余十名重伤。」
「死者三名分别是两名位于OO中学与XX中学的校园势力老大,另外一名死者则为在场唯一女性,就读OO中学。」
「经检察官严判,OO中学的男学生主要死因是遭受多重度头部打击,为最先死亡;而XX中学的男学生主要死因是由人所持尖锐美工刀及剪刀朝腹部多次捅杀,上头拥有那名女学生的指纹,为女方所有,至于女学生死因则是在和男方械斗同时遭到多方划伤,失血过多死亡。」
「遗体发现时,女学生埋首于OO中学男学生胸口,紧抱着对方,两人的血液将白色制服染得满是鲜红,场面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