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渴求着死亡，先生。」女孩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她的模样不超过十一、二岁，但行为举止却如同一个大人一般，配上她稚嫩的脸蛋，倒有一番古怪的逗趣感。
但她对面的男人却没有笑，只是神情平淡继续手上的活动。
「渴望死亡的人通常有几种共通点，」先生淡然的字句随着热水倾泻而出，滚沸的水一碰到茶壶便炸起一片氤氲的热气，让女孩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对自己无能的失望、对他人冷漠的失望，或是对整个人世的失望。」
「可我没在你身上看到任何一种呢。」
他修长的手指轻敲不知何时已装满热水的茶杯。
「太无趣了，先生。」女孩戳戳放在她面前的茶罐，「我还以为你能懂我的，想死并不需要理由的。」
先生轻笑，将热水倒入一旁的石盆，「是的，」他学着女孩的语调，「想死并不需要理由。」
女孩皱眉，男人轻谩的态度让她不太愉快，但碍于是她自己哭着求着来茶室「谈心」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先生将茶则里的茶叶放入茶壶，提起一旁的铁壶倒水，热水刚好盖过茶叶。
「活着多累啊？」女孩把玩着手中瓷白的茶杯，偷瞄一眼男人，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捏着茶杯继续说道，「要孝顺父母、友爱弟妹，跟情人、朋友结交倒是轻鬆一些，但也不能太随便，这个节日那个纪念日都要记好，要是人家提着礼物结果你两手空空就尴尬了！」
「你说，这有什么好玩的？」
先生将茶壶里的水倒掉，「这也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厌恶社交的人，但世上还是有更多比社交更重要、更快乐的事值得你做，不是吗？」
「但人类就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啊。」女孩瘫在椅子上，「像『我』这么好相处的人，就算不抛橄榄枝，也一大堆人上赶着要和『我』交往啊！」
先生没理会女孩臭美的言论，只轻笑着再次把热水倒入壶中，「但要不要当个好相处的人也是你选的，不是吗？」
「不想被讨厌，也不想承担被喜爱的责任，还真是个渣呢。」他轻叹。
对于先生堪称羞辱的言论，女孩没有生气，反倒笑嘻嘻地看着他，「渣有什么不好呢？渴望自由与渴望被喜爱并不冲突啊。」
「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才让我这么想死啊！」
「追求着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目标，再来问为什么求而不得，你也真是个人才呢。」
女孩笑着将茶杯置于先生面前，「正是因为你每次都这么切中要点所以我才喜欢来找你聊天啊！」
先生将泡好的茶倒入闻香杯，轻嗅杯中馥郁的茶香，他露出满足的微笑，「但如此渴望着死亡的你却依旧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呢，是为什么呢？」
女孩脸上的笑容一僵，「先生，你该不会……」
「碰！」茶室的大门被一条秾纤合度的长腿踹开。
进入茶室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套修身西装，眼神毫无温度的盯着女孩，「滚过来。」
见到女人，女孩大惊失色地跌下椅子。
她神色惊惶的扒着先生的手，「难道你不想死吗？先生？活着有什么好的？只能被困在肉身中过着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死亡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啊！先生！」
「但现在的我还不太想死呢，」先生轻笑，「刚刚泡的这壶茶太完美了，我可得好好品尝它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女人直接上手把女孩捞过来，也不知道她那只称不上粗壮的手臂是怎么做到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一手提起来的——不，他是知道的，在他说出「还不太想死」这句话，就注定了女孩的败北。
两女临走
前男人还浅笑着问，「这么赶着离开？不留下来喝一杯茶？」
女人挑挑眉，看着桌上「孑然一身」的茶杯，道，「这是留人的样子？」
男人叹了口气，「我是真心想留你的，」他浅棕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我刚刚洗了两个茶杯，但另一个被你妹妹弄髒了呢。」
女人轻哼一声，「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这个小鬼才会贼心不死。」
说罢，她便提着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
「将求生意志与求死意志生做一对姊妹，」先生微笑将闻香杯中的茶倒入茶杯，看着茶末在杯中打转，「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重回宁静的茶室，只有缭绕的热气围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