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把上一课的讲义借给看吗?」在大学的大教室里,她忽然这样对我说。
我与扎马尾的她并不是素未谋面,但要说熟稔就肯定是谈不上。
我跟她只是有几课会一起上,一起上也只是同一个教室,也不会特意坐在一起。
只是间中迟进来教室的她,会坐在我旁边唯一的空座位,说一句「你好。」之类的简单交谈。关于对方的名字,当然也只有一个问号。
「嗯。」我简短地回覆她简单的要求,并且把上一课的讲义移到中间的位置。
「谢谢。」
手握原子笔的她望了我一眼之后,马上沉浸在那张单薄的纸张当中,并在笔记本上抄下那张讲义的重点。而我则不自觉地看去她细长的手指。
她没带上一课派发的讲义吗?看她只有一本笔记的桌面,的确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转回头看去站在远方的教授,手托着下巴,并没有听进一个字。在讲义上写的字亦似是涂鸦,往后一定会看不懂。
沉闷的课堂就像独自坐了一百圈的摩天轮,什么也没有做便结束,白白地浪费自己的人生。当我后悔问自己「为什么我不乾脆跷课?」时,坐在旁边的她又说:
「真是得救了。没想到居然会忘了带上一课的讲义,明明都应该在书包里头。」她拿起放在椅下的紫色背包一拍,再对我说:「真是感激不尽。」
当她站起来向我鞠躬道谢,我仍是好像在浆糊里头浸泡了几天般迟钝,没有回应半句话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这可能是因为我选修了自己不感兴趣的科目,刚从一层迷雾中睡醒,什么也转不过来的关係吧。
总之,这是一件小得令人遗忘的小事,而我最后的确遗忘了。
后来我在其他课堂中偶尔看到她,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交集,跟之前一样跟她说不上十句话。
我们在教室当中,没有非要坐在一起的理由,我也没有特意要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即使她的邻座空着,相信不久也会有人愿意坐下来。
不过从我的观察来看,会坐在她邻座的,除了她那三个好友的固定班底之外,大多数都是像我这种交流不深的陌路人。
我们再没有交谈的机会,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再上那一科的课堂。
这天她又迟来了教室,在剩下不多的座位当中,选了我的旁边坐下。
「你好。」她说。
「安喔。又遇上妳哩。」
「嗯。不过,这天不用问你借讲义喔。」接着,她把用笔记本夹住的一叠讲义放在桌面。
趁教授还没进来教室,我也学她的整理一下,然后这时才发现上星期借给她的一张讲义角落上,有着用浑圆字体写上的「谢谢」两字。
「这是妳写的吗?」我当下便问了旁边的她。
她先是歪一下脑袋,然后靠过来看去我用食指标示的位置,再看一下我的脸后退开:
「欸?怎会现在才发现这个的啦?」
「因为我之后都没有拿过出来。」
「回家之后都不温习的吗?」
「完全不会。」
「想不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哩。」她之后忽然贼贼地笑:「嘿嘿,没想到你过了一个最期才发现,真是迟钝。」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而她反而在座位上笑得弯下腰,即使教授走进来,她依然忍着声音来笑,引来一些目光。
「妳也太夸张了吧。」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到如果你这天没发现的话,毕业之后你应该也不会发现。」
「的确有可能这样。」
「哈哈,泪水都飙出来了。」
然而,认真的她很快平复心情,专心听着教授沉闷的讲解。收到从前面传过来的新讲义后,她便不时圈起字里行间的重点,又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对我来说,我依然对这科不感兴趣,但是这天观察起她的我并不觉得无聊,甚至想要这一课长一点。只是当我一看手錶,赫然发现这课原来剩下半小时。
我对教授这天说了什么,一个印象也没有,连平常会在上面涂鸦的讲义,亦没有写上一个字,或是圈起一句句子。
我的视线这天好像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而她在教授开始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时,注意到我的视线。
「刚才在发白日梦,什么也没有写啦,可以把讲义借我一下吗?」
她听到我这样说有点傻眼,不过还是把那画满的纸张扫到我的面前。
「怪人。」
被她这样说我也没法反驳,我默默地把她圈起的重点一式一样的複製过来,把她引下教授的话语再誊写一次。
然后我忽然想要做一个恶作剧,在那张讲义的空白位置上,学她那样写下一句话:
「一起午饭?请妳喔!」
接着我把讲义若无其事的还给她,她很快就发现我的字,开声对我说:
「我可不是你,不会毕业之后才发现喔。」
不过当她看清楚我写什么时,便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了。她稍稍看去我,又再次看一眼我写在她讲义上的字。
然后她低着头,把握着原子笔的手递到我的讲义上面,小小的写上两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