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九二年我老家还是那种老派的小房子,我家就在小条巷子里,比邻而肩的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一样的高度一样的老旧。
由于住在同一条街里,大家对彼此都有一定的认识,不过有个住在巷尾的老爷爷则是大家都不熟识的。
他住在那里很久了,可是从没有人看过他的家人,他总是孤伶伶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躺椅上睡觉。
他似乎不太和人说话所以也没什么人主动跟他讲话,因此很多家长都会吩咐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他,毕竟他们认为这是来路不明的人。
我吧,是个才四、五岁的小小屁孩,不过我是出了名的调皮,总是会弄哭别人家的小孩,加上我还只是个小女孩,却能将大家搞得天翻地覆,导致很多人都对我避而远之,不过这也包含一点我的家庭状况。
不过我嘛也不是很在意,我唯独在意的就是巷尾的那位爷爷,虽然阿公没有禁止我去找他,不过也不太喜欢我和陌生人过于有往来,所以我趁着大人们出去上班、阿公正躺在床上睡觉时,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就像个侦探般偷偷摸摸的往那位爷爷家前行。
路上刚好被和我们家关係很好的阿姨撞见,我其实不记得她叫什么,反正大家都让我叫她胖阿姨。
胖阿姨伸出她又白又有肉的小手指着我,嗓音有点尖细的喊:「你这小女孩儿,我说过几次不要乱搞哦!现在整条街里只有我还能受得了你咧!」
其实不要看胖阿姨这样,她总是让我到她家玩,偶尔还把我丢给她两个儿子,让他们陪我玩,他们年龄都比我大上很多,可是我知道陪我的是帅哥所以也玩的很开心,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暂且不提。
总之我露出可以骗过所有人的憨笑说:「没啊,到处逛逛。」
胖阿姨对我摇头说:「少装了,你上次弄哭巷口那家的孙子,可不要再做坏事了,不然又被你阿公打。」
我用力点头,我可也不想被打,我阿公打人可是毫不留情的。
我略过胖阿姨,伏低自己矮小的身子终于到了爷爷家,却发现他又躺在那个躺椅上。
他的家刚刚好是位于最尾巷的左侧,转个弯就是小路会通往车流量多的大马路,这里我晚上不太爱来,因为很暗感觉也很危险,不过现在是白天,所以我天不怕地不怕。
他的躺椅是竹木做的,看起来还蛮牢固也比较新,他就放在自家门口外,毕竟这条街还算大,不少老人家会在外面摆桌子、椅子,所以像爷爷摆躺椅就会显得还好,只要不整个挡住路中间就没事。
我憋住气,小心翼翼的凑到他旁边,学着电视上所演的,伸出我那又黑又短的小手放到他鼻子下,试探有没有气。
「干什么呢?」
在这过程我都是紧盯着爷爷的眼睛,所以突然发出这个声音吓了我一跳,结果我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爷爷。
我挺着小小的身板,装出正义感十足的表情说:「我怕你死翘翘,所以看看你是不是活着的。」
爷爷笑出声,虽然我不确定是气笑了还是无奈的笑,反正我那时直接说:「哇爷爷会笑欸,我好厉害哦。」
爷爷睁开眼看向我,其实他感觉跟一般人一样没什么问题,不过是有种犀利的感觉,只是当时我年纪小,没多想什麽。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一般的老人,他说:「大家不是都不让孩子接近我,怎么你还敢来呢?」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聪明的我不答反问。
「你年纪太小啦,你再大点就知道什么是排挤了。」爷爷轻拍我的脑袋,又闭上眼。
「你又要睡觉了?」
「嗯。」
「你不跟我说话了?」
「嗯。」
「噢⋯⋯那我说一些我知道的事给你听?」
「嗯。」
「胖阿姨的两个儿子很帅,很常跟我玩,可是一个开朗阳光另一个不太爱说话⋯⋯」
那时的我待在爷爷身旁讲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话,爷爷都没什么回应我,可是我也当作这个是一个乐趣,几乎天天都来报到。
直到有天吧,我被人家欺负了,到爷爷家时,我一屁股坐在他家外的小阶梯上,拿着小石子画地板,闷不吭声的。
「你怎么了?」爷爷依旧在躺椅上,不过今天带着我送他的塑胶圆扇,没几下的搧风。
那是人家发送给我的,感觉爷爷在太阳底下会很热才送给他,原本以为会被丢在一边,却没想到爷爷现在都会拿出来用。
「在幼稚园被人欺负了。」我讲的很笼统,毕竟我年纪小却知道不少事,算是另一方面的早熟。
爷爷突然从躺椅坐起来看向我说:「怎么个被欺负?」
「就我被别人画衣服,我就画回去,可是我被那个人的妈妈骂了,她妈妈说她画我的地方又不明显,我画她的地方却很明显,这样是我要跟她道歉。」我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嘟嚷着:「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好不好⋯⋯」
我生气的将手中的小石子往外丢,却依旧不解气。
「欸欸欸,别乱丢,等等打到人。」爷爷看我鼓着脸,一句话也不回应,他便走到我旁边,陪我一起坐下来,笑着说:「想不想听我说故事?」
顿时我双眼发光,急着说:「是什么?白雪公主那类的吗?」
我这个小孩儿啊,不只爱玩,还非常爱听故事!
爷爷摇着头,端起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关于一个老太公的故事。」
「老太公?」我歪着小脑袋,对于这个名词不甚理解。
「这老太公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厉害吧,只是随意取的,却没想到越来越多人都如此称呼他。」
「喔喔喔!那老太公的故事是什么!?」
爷爷的目光突然望向远处,那眼神带有怀旧又难过。
当他开口娓娓道出时,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