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今天是休业式，搬到了四楼。
天气晴朗，微风余余。
可是，座位坐落在靠窗角落的我，
心情却蒙上了一层灰影。
「请各位同学别只是坐着，来帮忙吧！」班导说着。
我有了动作，但大家只是把我当作空气一般。
我离开教室，离开高二栋。
然后，太阳对这阴阴的我，微笑。
我……或许，不曾出现过吧？
看到我就像没见到一样……
不，更正确来说，是完全把我当作空气。
我该……何去何从呢？
「请，跟我来。」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如铃的话语。
这是恶作剧吧？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
我望向天空，云儿飘飘，「唉——我就跟空气一样，那还是消失吧。」
我叹了口气，走向总务处。
「请跟我来。」随着风飘进我耳里的，是刚才如铃的声音。
我回头张望，只有寥寥几个教职员与学生的身影。
唉……是我多想了吧。
「报告。」
「请进。」每一位老师都在忙着。
「我来报修，我们班的窗帘坏了。」
「嗯……好，你是几班的？有报修单吗？」女老师问。
「高二忠，有的。」我将有着班导工整字迹的报修单递给她。
在我要走出门口时，「等一下。」她说着向我招手。
「是，」转身，「请问老师有什么事呢？」
「你说你是忠班的吧？」她手边的工作停了下来。
「是的。」我抱着疑惑答道。
「今天有一位转学生要来我们学校参观。」
转
学生？那已经转来了嘛…嗯？该不会……
「已经确定是你们班的了，就由你帮忙带他去看看吧。」我只能点头。
「谢谢你。他现在在校长室喔。」她对我微笑。
「我知道了。」开始前往校长室。
「你终于来了。」刚到校长室，她便走了出来，冲着我微笑。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记得我是临时决定要来的啊，怎么会……
「我们走吧。」这个声音令我感到意外，难道她就是……
我看着她走向校门口，于是出声阻止她，「等一下！」
她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眨呀眨的。
「还没放学呢。」她笑了。
「没必要吧？反正你也不会被注意到的。不是吗？」
「唔…！…」心跳了一下，一句话，成了箭射向我的心窝。
「所以，走吧！」她拉着我的手，冰凉……下一刻，却更让我吃惊。
「请多多指教喔！耀！」她的笑，像冬天的阳光，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吗？耀？」她低着头问我。
我从没见过她啊…但是，却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呵呵…你忘了对吧？明明说好要一直记着的啊……」，一滴水珠落在她的手背上。
「呃…！…对不起。但我真的…」火车上的乘客盯着我们，我拍了拍她的背，但她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说好要记得的啊…你骗我…骗我……」看着这样的她，我不自觉的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别哭了。」她没有挣扎，啜泣着，「别哭了，歆。」不知为何，我认为这是她的名字。
她停止了啜泣，转头望向我，没有表情的脸，多了几分光彩。
之后我们没有任何一句对话，她就只是，静静的躺在我的怀里。
火车到了终站，到了我的家乡。
一路上，我跟着她走，黄昏的余晖洒在她黑色长髮上，曼妙的身姿，犹如猫一般优雅……
「快到了。」她停下脚步，「我希望……耀能牵着我的手，一起走。」
当下，我就只是惊讶，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孩——不，也说不上认识的女孩，毫不犹豫的牵着我的手，笑盈盈的脸只对着我，我也不自觉的笑了。
因为，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让我想起小时候，与——
「到了到了！！」她兴奋的大叫着，我看着这一片树林，我记得…里面有一棵大树，大树上有一只小猫困在那里，而我──
「耀救了歆。」
「呃？」我讶异的看着她…有着黑色猫耳、尾巴，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女，那双金黄色的瞳仁。
「谢谢你，记得我…」我正要开口，她却将手指抵上我的唇，「别说话，先进去吧！」我点点头。
天色暗了下来，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对了，她是猫啊……
突然间，周遭亮了起来，「来吧！」少女把手伸向我，我们身边围绕着萤火虫。
「嗯。」慢慢的看得见大树了，就快到目的地了吧。
我继续走着，但她却停了下来，「可以…不要再前进了吗？…」
「快到了啊，再加把劲吧！还是妳害怕了呢？放心，有我保护妳。」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这样保证着。
只见少女莞尔一笑，「那么，请抱着我。」这一次，我不再犹豫，就像她牵着我的手时一样，果断的将她抱起，迈开步伐──
「耀，你听我说，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替我活下去喔！」她的眼里是认真。
「妳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一起活下去啊！为什么妳先走？」我看着她，她迴避我的目光，苦笑着。
「耀还记得吗？…那一年的火灾……」我顿时醒悟了。
小学五年级那一年，工厂被火舌吞噬，父母双亡，其实我不该在这里的。是歆救了我。
记得那天夜里，我睡得很熟，等到发觉时四周都是火红色的大虫，我也被浓烟呛得失去行动能力。
这时歆冲了进来，用牠小小的爪子拚命的想抓开铁皮，让我们逃离这里。
眼见火虫越来越逼近，牠挖开了一个小洞，我对牠说：「妳快逃吧！咳咳…要好好的…替我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牠一口气钻了出去，而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睡梦中，我依稀听见了有东西在刮铁皮的声音，「…啊！看到了！在那里……」
我又感受到一阵摇晃，好像是被抱了起来吧？接着是救护车的声音，唔…！…好吵…爸爸、妈妈我好害怕……
「咦？醒来了！快！快去叫医生啊！！！」唔…现在好亮…我在哪里？阿姨？我不是死掉了吗？歆呢？逃走了吧？歆活着就好了……
「傻孩子！快起来啊！！」我再度睁开双眼，一切都是真的？我还活着？「可是…怎么会？…」
阿姨激动得抱着我，「孩子…孩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望向阿姨，「爸爸和妈妈呢？」
阿姨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他们…他们都走了……」
我没有哭，又继续问，「那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阿姨摇着头，「听消防队说，当时有一只小黑猫一直缠着他们，才发现原来你还活着，将你救了出来──」
黑猫？那不是歆吗！
「歆呢？！那歆在哪里？！！」
阿姨没有回答我，我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姨！歆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啊！…呜…呜哇哇！……」
阿姨抱着我，跟我说：「在消防员割开铁皮救出你时，建筑物就崩塌了，小黑猫为了不让你和消防员被困在里面，就…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撑着逃生口的柱子，结果……」阿姨哭了，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了。
歆用自己娇小的身体去撑着我的性命…而我却……害牠被……
出院后，我又到了工厂那里去看看，那里曾是我的家，曾是我的避风港。
现在只剩下一片残骸，我找到了那个我被救出的地方，翻开一层层铁皮，找到了焦黑的歆的尸体……
我将牠安葬在我们相遇的大树下。
正要离开时，我听见了如铃的声音说着:「耀，要永远记得歆喔！替我好好活下去！」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经在树下，我低头看歆，不惊叫了出声「啊！」
「耀…不用担心我的…」她的身体在发光，虚弱的微笑着
我说不出话来，许久不曾有的哀伤突然涌上心头，眼泪就这样悄悄的，滴落……
「耀…谢谢你替我活到现在，我希望你今后能好好的，继续替我、我们活下去……」我只能点点头，不去看她那已经快要消失的身体。
「看着我…耀…请看着歆。」我忍住了想逃走的冲动，看向她。
我感觉到唇上的压迫感，我是…被吻了吗？
「耀，我一直很想说。」压迫感消失，「我爱你。」
我望向她，她的眼里有藏不住的羞赧及爱意，「我也爱妳，歆。」
心，悸动着。清凉的晚风吹起她的黑色长髮，而我，温热的唇吻上她樱桃般的小嘴。
片刻，时间彷彿停止，像是要记绿下这个幸福的时刻。
她离开我的臂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也是。
我朝着她走向大树怀抱的身影，喊:「我一定会永远记得妳的！我会好好替我们活下去！」
她回望着我，微笑说着再见，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那如铃的声音。
而那年夏夜最美的风景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存在。
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一定会的！我等着妳。
有人摇着我的肩膀「喂……喂！吴耀！醒醒！」
「唔…！嗯……」我睁开眼，我还在教室啊……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我望向窗外，风吹向我的耳朵，「笨蛋…才不是呢…」
「呵呵……」
「你在那边傻笑着什么劲啊！快点来帮忙啦！！」
「咦？我？」
「不是你是谁啊？耍白痴也要挑个好一点的时间！」
「呵，我知道了。」我对着高一栋高一忠教室窗外的天空，微笑。
〈或许〉．完。